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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夺爱 神仙也疯狂 星星和人的命运似乎在久远以前就结下不解之缘。就中国古老的说法, 天空中会有一颗和自己生命相应的星辰。就西洋的说法,则是每个人一出生, 就会拥有自己的星座。 天狼、太白、祸魅就是中国史书里记载的三大凶星,不管它们出现得 比预定早、比预定晚,或如预其中的准时,反正绝对没好事。它们之中最有 名的当然是天狼星了。最近占星之术实在太流行了,为了赶时髦,于是把这 颗有名的星星神格话,拿来当成主角。 既然是神格化,就该是完美无缺啰?如果读者这样猜想那可就错了喔! 因为书里所安排的神性是比较接近希腊神话中的...

天狼夺爱
神仙也疯狂 星星和人的命运似乎在久远以前就结下不解之缘。就中国古老的说法, 天空中会有一颗和自己生命相应的星辰。就西洋的说法,则是每个人一出生, 就会拥有自己的星座。 天狼、太白、祸魅就是中国史书里记载的三大凶星,不管它们出现得 比预定早、比预定晚,或如预其中的准时,反正绝对没好事。它们之中最有 名的当然是天狼星了。最近占星之术实在太流行了,为了赶时髦,于是把这 颗有名的星星神格话,拿来当成主角。 既然是神格化,就该是完美无缺啰?如果读者这样猜想那可就错了喔! 因为书里所安排的神性是比较接近希腊神话中的神性,是会受到七情六欲渗 透的。若不如此,怎能谈起情爱呢?神性是永恒不溃的无垢存在吗?也许神 性并没有想象中坚定,天使有可能堕落,神佛也可能变成修罗。 即便是如此,人还是渴望成为神。因为人渴求永恒,这是身为人的宿 命,有如夸父追日,渴求永远无法到手的太阳。 被人类如此渴望的神,是不是在拥有神性之后,就绝对完美了?书里 的星神好象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们也会有情续波动的混乱,也会有挣不脱 的葛藤、宿命。不过,这当然是个人看法的神性。 因为书中的男女主角设定为星界人物,所以啰啰嗦唆讲了一堆神啊、 人啊的问题,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真正想说的是,神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安分当个能尽情发泄喜怒 哀乐的凡人,谈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和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不也是 挺好的吗?所以,当人还是不错的啦! 1 星界——一个边际无境、被暗夜围绕的暗黑境域。 无数星神、仙灵在这沉寂得晚宛如连时辰都静止如水的地方永生存在 的。 天狼星神伫立危岩上,手搭银弓雕龙箭,屏气凝神,箭尖直指夜空。 极目望去是空旷的星野,但他似乎又对准着不可见的星点。 搭在箭上的手修长有力,因使劲的关系,手上的肌肉紧绷着。那是一 双坚定果断的手,似乎再困难的是也能迎刃而解。有着与双手同样坚毅的俊 脸透着一股森然的专注。 他深邃的黑眸炯炯地凝视着遥远的某一点。 扯箭的手指倏地松开,一抹得意在孤傲的脸上一闪即逝。 银箭飞出,疾如流星,咻咻划过天际,转瞬间融入星夜。 身后突兀地传出掌声,“好厉害的飞龙在天,想不到你已练成以心御箭 之术。”“天策,”天狼没有回首,直盯着夜空说道,“你少冒冒失失地撞出来, 若让我的箭伤着了,我可不负责。”“哼!你少瞧不起人,我在怎么不济,可 也还躲的过你的箭。”天策那唇红齿白的俊脸庞尽是被轻视的不快。 然而,他那得天独厚的风流模样,就算敛眉寒脸,仍不减一丝俊逸倜 傥。 天狼笑了,无奈地摇摇头。若论起应付红粉知己的能力,星界里怕是 无人能及天策星神。但说到法术,他那奇差的程度还真不敢领教。 天策正想开口质问他又笑又摇头到底是何意思,天狼却猝然腾身飞起, 迎向一道以迅雷之速度朝他射来的绚灿之光。 天狼俐落的翻跃,伸臂截住疾飞而来、泛着闪光的银箭。接住银箭, 天狼轻盈地翩然降落。 血迹! 两人同时盯住箭尖,那儿染着怵目惊心的鲜红。 一滴血珠由箭尖滴落,“啪”的溅在石岩上。那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 响传入天狼的耳中,却宛如轰天巨雷。 天狼脸色大变。天策也敛去玩世不恭的轻狂态度。 “我去灵山一趟。”天狼紧握银箭,快速飞往三百里外的灵山。 他无法相信自己竟会犯下这种错误,他御箭瞄准的是灵山中长生树的 银叶,怎么会伤了人呢?怎么他一点都没感应到银箭射伤人了呢?一咬牙, 天狼催动脚程,只恨不能瞬间转移。 “怎么回事?你到解释一下呀⋯⋯这么不要命的猛赶!”天策狼狈的追 上,气喘吁吁的问道。 灵山就近在眼前了。 天狼实在没空多费唇舌解释,他在雪白的长生树下停住,脚步都来不 及站稳,便在树上、下疯狂搜寻。 “你能不能⋯⋯行行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天策拂着胸脯,气喘 如牛的椅着树干。他这人一向斯文,从不做这种剧烈运动的。 “这箭上有血,应该有谁受伤才是。可是我找遍了也没发现其它血迹。” 天狼不解地瞧瞧箭尖上的血,抬头望着无任何异样的长生树。 长生树一如往常的闪着银光,晶亮的叶片澄澈得能瞧见脉络,清脆的 细碎响声随着轻风扬起。 气息稍定,天策来到天狼的身旁,拍拍他的肩安慰到:“这不是很好吗? 表示被你伤的人肯定只是小伤,流不了几滴血的。”“可是⋯⋯”天狼可没那 么乐观。 雕龙银箭的威力他最清楚不过。道行弱的仙家若中了这箭,魂飞魄散 是可想而知的;道行高的怕也得废去六、七成功力。 所以他练银箭一向很小心,也从未出岔子。 “别可是、不可是的了。你瞧!这长生树从头到尾不都好端端的吗?连 这一点血都寻不着。更何况若你伤了人,人家早来理论了,那能让你没事的 站在这里?”天狼仍然紧蹙双眉。过了半晌才叹口气说道:“你说的也有道 理。”如今他也只能这样想了。若是真如此,他还真是走运,否则他还不知 道如何向云母教代呢! 这灵山是云母的辖地。当初云母是过衅的他,才允许他用长生树来练 箭。他也在云母面前夸下海口,绝对能箭随意转,不会伤及无辜。 “没事,没事的!你少庸人自扰了。咱们回去吧!”他扯着天狼往黑夜另 一端的星宿宫飞去。 “其实,我今天是有事来找你的。”天策笑道。 “什么事能让你这个大忙人专程来找我?”每当天策笑的太谄媚有礼时, 他就知道准没好事。 “是这样的,绛虹公主今夜大宴宾客,要你这位稀客无论无何都得赏光。” “宴会?我没那个心情。”天狼没好气的回答。 两人双双在岩上收势站定。 天狼转头往他的寝宫疾趋而去,天策不死心的追上来。 “你心情不好,正可以去散散心嘛!”语毕,不由分说地将天狼扯住绛红 公主在东方的琼楼。 “你看看!你就是没是尽摆张冷酷的脸,难怪连凡间的人都怕你,还认 为你是恶星,最好一辈子都别碰上。”天策率性惯了,总看不惯天狼那不茍 言笑的正经模样,他们可是神仙吶,若过得比凡间百姓还无趣,这神仙封号 岂不白搭?空有一副千年不死之驱,却要他绑手绑脚的不得自在,他可怎么 说都不会甘愿的。 “随他们怎么想,我才不在乎呢,若那先凡人硬要将躲不过的天灾人祸 推到我身上来,我也无话可说。”天狼不以为意地说着。 “瞧你,说着说着有板起面孔了。不管,今天非得要你笑几声来听听。” 实在拗不过他,天狼只好勉为其难的去露个脸。有时他还真羡慕天策这总随 心所欲的洒脱能耐。若天策肯专心一意的锻炼修行,轻而易举就能凌驾他之 上。可天策偏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成天不是和神仙姊姊、神仙妹妹玩乐在 一块,就是溜下凡间游戏一场。 ※※※ 十六天后——天狼好一阵子没练箭了,对于那天发生的蹊跷之事,他 始终无法释怀。 闷闷地阖上咒语书,信不走到窗前,他对心中那股惴惴不安的蠢动感 到厌烦,却无法摒除这扰人的杂念。 “可恶!”天狼一拳击在窗棂上,腕上的红线铜玲随之发出叮咚声。 他修练至今,位列星神,从未如此心神不宁。 不!他才不信自己会输给自己心中所产生的魔障呢!他旋踵回到紫晶 榻上端坐冥想,一意想使心念达到空明的清静之域。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天狼丝毫没察觉时辰的流动。 房里弥漫着汇灵香的味道,那种结合天地灵气的香味里满他身墨色云 罗衫的挺拔驱身,缓缓地沁入他的心脾,将纠葛的杂念一一化开。 他做到了! 澄明通透的灵魂再次归属于天狼,他又回复到天地初成时的无垢。 黑色披散的头发、黑色的长衫、一无表情的冷然俊脸,宛如市座没有 生命迹象的泥塑雕像。 倏然,天狼感觉平稳的气息被介入者扰乱了。一睁眼,一位小僮站在 门口。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就这么毁了。天狼轻叹口气问道:“有什么事不 能等我静修完再说吗?”小僮进房,怯怯的禀道:“是星帝有要事召见。”“我 知道了,你先退下。”天狼斥退小僮,起身披上斗篷。蓦然,一股不详的预 感窜升而起,让他不禁打了个冷寒颤。 是什么事?天狼的双脚在门槛前停住,想了半晌才跨门而出。 他御风往西北的星殿行去。斗篷迎风飞扬,犹如展翅空中的羽翼。 星殿是座黑曜石的砌成的宫殿,它是黑夜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若没 有星殿,那星夜将不复存在,众星亦将消失。 天狼遇风而行的速度的迅捷如划夜空的流星,但仍费了大半晌才来到 星殿前。双脚才一落地,即刻被守卫包围。 等在丈八尺高拱门下的迎宾卫侍一闻骚动,赶忙出现解围。 “天狼星神,星帝正在等着呢!快请进。”“南枢,星帝是为何是急着传 唤我前来?你清楚吗?”天狼问着这与他颇有交情的迎宾卫侍。 其实,星帝的迎宾卫侍就东枢、南枢、西枢、北枢这么四个,且自盘 古开天辟地以来还未改变过呢!所以即使像天策那般懒怠往星殿走动的人, 都不会对他们感到陌生。 “不知道!”南枢吐吐舌头,这个动作和他的外表一致,就像个十来岁的 小童。 “不过脸色不太好,好象有心烦的事。”他调皮地朝天狼眨眨眼,低声说 道。 “喔!”天狼有些讶异,那个管理起星界来游刃有余的家伙会遇上棘手问 题?他随着南枢的带领进入星殿,却发现南枢走的并非通往大殿的信道,立 即停下脚步。 “这不是通往大殿的路径,南枢你到底要带我去哪?”他面色严肃地问 道。 “呀!”南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一声,狠狠地敲了记脑袋,歉然笑道: “真对不起,我这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忘了告诉你,星帝要在幻域私 下与你会面”私下会面!要事相商!会事何事呢?他觉得那种不好的预感愈 加浓烈了。“那我们还是快走吧!让星帝久等可不好。”“嗯。”南枢应着,加 快脚步在廊间穿梭,不一会儿就到了道拱门前,他比个手势请天狼入内。“进 了这道门就是幻域,我就送到此,快进去吧!星帝等着呢。”一语方毕,就 回身消失在廊上。 天狼一踏入幻域,障眼迷雾遽然散去,突然的光强得令他睁不开眼。 好耀眼的阳光!天狼闪动赞叹的瞳眸反射着日光,全身暖洋洋的。 “很舒服吧!”星帝躺在沙沙作响的桦树下,细碎的阳光在他的身上跃动, 宛如闪烁银星。他的发丝随着夏日午后的凉风拂动。 天狼好象可以从油亮的叶片间听到唧唧虫鸣。 星帝坐起,拍拍身边的草地,“发什么愣?快过来这边坐下。”“不知星 帝找我何事?”天狼不客气的在星帝面前坐下。 星界的阶级之分并不严厉,不同地位的人平起平坐市稀松平常之事。 “很美吧?这里。”星帝望着四周,满足地深深吸口气,炯炯有神的黑眸 若有深意的盯着天狼,“想不想有这样的日子呢?”天狼先是一愣,随即警 戒地瞧着星帝笑得诡异的嘴角。他定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天狼琢磨了一下才 谨慎的回道:“不敢奢望。”闻言,星帝仰首狂笑。半晌,见天狼寒着脸才慢 慢止住笑,朗声说道:“真是的! 总无法成功的诱骗你。不过这次可不是诓你喔,而且也容不得你拒绝。” “我还不明白。”天狼听的胡里胡涂的,满头雾水。 “算了!看你这么可怜,我就直截了当的说了。”星帝同情的瞟天狼一眼, “记得十六天前你射往零山的箭吗?”天狼胸口一悸,点头答道:“记得。” “十六天前,你在黑岩射出的雕龙银箭射死了云母钟爱的幼女青雩仙子。仙 子死后,魂魄投胎到凡间,如今她遇上了点麻烦,云母要你去保护、照顾青 雩仙子。”星帝的一番话犹如青天霹雳,天狼呆若木鸡。 他就知道那不祥的预感绝非无端。可⋯⋯他没有想到会是云母的爱女。 天!他到底做了什么?“可是那天⋯⋯长生树下明明什么都没有,而且为什 么云母现在才来做这样的要求?为什么?”天狼激动的揪着星帝的衣襟。 “喂,你先好好的听我说嘛!”星帝惊讶。想不到天狼的冷静面具竟会掉 落。 难道真如云母所说的,银箭改变了天狼和青雩仙子的宿命,他们将互 相牵引?“好,你说。”惊觉自己失控,天狼松开星帝,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这件事我要知道的一清二楚,否则我不服。”星帝叹口气,他能明白天狼 心中那种怨怼,这对天狼来说无异是飞来横祸。 “在劫难逃!”星帝摇摇头,面色凝重地说道,“你知道的,即使我们位 列仙、神,也有在宿命里逃躲不掉的劫难。”天狼颔首,这一点他们与凡人 无异。 “十六天前是青雩仙子的大劫,云母严厉警告过她好几次,她却把这警 告当成耳边风。那天,云母明明将她锁在房里,可不知怎么却让她溜出去, 也不知她为何去爬长生树,结果——你的银箭完成她受劫的宿命。”“那为何 我赶去时什么也没有?”“你应该最清楚你银箭的威力。”星帝尽量缓和语 气,“当时云母就在几步之遥,却无法制止你的箭,因为银箭只听从你的心 意。青雩仙子中箭后差点就魂飞魄散、化为乌有,是云母凝聚青雩仙子所有 的血肉,拼了命才护住她的元神,及时送她转世人间,让她的元神能有个暂 居的肉体。这说来是青雩仙子自己的祸端,云母无意迁责于你,但最近转世 的仙子似乎遇上了点麻烦了,所以云母只好拜托你了,”“不能拒绝吗?”星 帝戳戳他的胸口,“我不信你的责任感会允许你拒绝,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 天狼了。”“我会去的。我做下的事会自己承担。”“这就对了!”星帝起身, 大大伸个懒腰,解决了一件事,心情舒畅多了。他用力在天狼背上拍了一记, “别愁眉苦脸的,往好处思想,能放这个大假可是难得的机会喔!,而且人 世间真正的绚烂之阳正等待着你,不是太完美了吗?”你当然说得轻松,被 迫贬谪下凡的又不是你。天狼心里嘀咕着。然而,谁教射出银箭的偏偏是自 己呢?天狼走到幻域门口,回头叮咛道:“对了,天机不可泄露喔!还有, 换个名,你那个名字太引人侧目了。”“知道了。”天狼背对着星帝扬扬手, 没好气的回道。 ※※※ 元末大都冬末时节。彷佛宣着对人间的眷恋,大雪纷飞似雨。 晶亮的雪白遮掩掉青石板沁凉的墨绿。 一抹轻盈窈窕淑女的嫣红倩影着位小小的ㄚ鬟,行色匆匆地穿过雪地。 这倩人是司天监少监的侄女邢雨织,年方十七,长得亭亭玉立,在大都可是 大都可是大大有名气的美人喔!不过太会给男人脸色看了,所以原有些垂涎 的王孙贵族纷纷知难而退,直至如今连门亲事都还没订下。 一条矫健身影保持距离,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后,见她们在一户人家门 前停下,他也停下脚步,倚墙而立。 他可服了她们!打从她们一出门跟到现在,少说也有三、四里路,他 的跟踪可没有躲躲藏藏,而是明目张胆的跟在身后,她们却浑然未觉。若他 真有什么歹念,她们早被大卸八块,可能连自己怎么赴黄泉的都搞不清楚。 “小姐,这已经是最后一家了,再不行那可怎么办?”巧儿双颊冻得红 通通地,绝望的表情像随时都会放大哭似的。 “别丧气,”雨织轻斥着,“也许林大爷会答应也说不定。快叫门。”巧儿 敲了几下门,不久有人来应门了。开门的小厮一见是雨织,即刻堆上笑脸, “邢姑娘,请进,请进!你是来找我家小姐的吧?”“不是的。”雨织歉然地 回道,“我有事想拜托林大爷。”“老爷?!”小厮怔了一下,邢姑娘到府里走 动过几回,都只见小姐,要找老爷还是头一回。小厮随即机灵的收起讶异, 笑道:“老爷在,这边请。”门外那倚墙的男子紧蹙着眉,还抱着身子,一脸 不快,双眸直盯着那两个姑娘,直到她们入了门,他才调开视线。星帝那个 混帐!说什么绚烂阳光,这简直是冷死人的鬼地方嘛! 觉得冷的可不止他,房里雨织听到否定的回答,一下子像掉入冰窖底。 “真的不行吗?林大爷。”雨织真不明白,今天她问过的四、五个人一听 她要请护卫,全都是这副万分为难的模样。 “邢姑娘,真不巧,我最近身子骨又酸又疼,这把老骨头可无法胜任重 责,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林老爷起身,无意多谈。 雨织不死心的追问:“是不是五十两太少?那我出一百两,无论如何请 林老爷帮这个忙,陪我叔叔往永宁府一趟。”“邢姑娘还是请回吧!这与银两 的多寡无关。若没了项上人头,再多的银两也是罔然,你说是吗?”她无话 可说,明眸里炽热的希望全熄了。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打扰你清养,我这就告辞了。”林老爷望着远去 的小巧身影,无奈的摇头。不是他铁石心肠,而是昨日才有人在他枕边留信, 警告他不可接这趟买卖。能在他枕边无声无息的留信,不知是何等绝顶厉害 的狠角色,他可不想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开门声再度响起,门外倚墙的身子即挺直。果然!如他所料的,雨织 脸上的失望神色正是他想见到的。 其实,他就是林老爷误认的狠角色!他知道邢府急着找个护卫,为了 混进府,他四处动了手脚,让邢雨织不得不聘他为护卫。 “怎么办?小姐。”巧儿苦着脸问道。她们走了一早上,她都快累瘫了。 雨织也不知名该怎么办才好,但今日非聘到护卫保护叔叔明天的宴饮 之行不可。 这阵子叔叔三番两次遭到袭击,内幕绝不单纯。而且明天要宴请叔父 的,是恶名在外的永宁府少爷,她怎能放心?叔父与蒙古贵族素无来往,却 突然受邀赴宴,这无异摆的是鸿门宴,她岂能让叔叔单身赴会?好冷!握住 伞柄的手快冻僵了。雨织连连在手上呵了几口气,还是暖不起来。 “我们到市集找找看,或许有武功高强的江湖艺人可以暂时权充叔叔的 护卫。”她只剩下这个法子了。那江湖人可能身世、来历会复杂些,但如今 也顾不得这许多。 雨织抬眼望天,白云纷飞,让她心上又笼上乌云。只怕这时上市集也 难寻得合适人选。 “走吧!”她叹口气,催着一脸不情愿的巧儿。 “你们需要护卫吗?”身后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一惊。 蓦然回首,雨织只来得及看他深邃如潭的黑眸。她像沉入潭底般无法 呼吸,只能失神地瞪着他。 没由来的一阵不安引动心悸。好痛!许久未犯的心绞痼疾来势汹汹的 发作。 绘着鸟鸣图的湘竹纸伞由颤抖的纤手中滑落,随着风雪翻飞而去。 “伞飞走了!”巧儿惊叫着追上去。由于她站在雨织的身后,全没见着主 子白得吓人的脸色。 一定是在雪地里走太久了,一定是这样。雨织紧紧捂住痛得快迸裂的 胸口。 “你不要紧吧?”她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他很不放心,忍不住想出手搀扶。 “不要碰我!”她急喘着大叫,那种激昂欲泣的嘶喊声让她自己吓一大跳。 原本要触及她的臂膀的手倏然僵住,半晌才缓缓的收回。 “对不起,我无意对你吼叫,只是⋯⋯”雨织深吸口气,颦眉忍住胸口 的痛,抬眼向那个无端挨她吼叫的人道歉。然而道歉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怔 怔地忘了持续下去。 好⋯⋯好慑人的气魄!这人浑身上下散发危险的气息。 他看起来就像突兀闯入人世间的异类,挺拔身形配上宽阔的肩膀,厚 实的胸膛就像座永不倒塌的铜墙铁壁。而且他的眸子好冷,好象情感坚逸的 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波动。 他的双唇无情地紧抿着;直挺的鼻梁让他更显得刚强不屈。 这个男人一定不知道什么叫“输”,是个危险人物。 “姑娘,我只是想找份护卫的工作,并不会咬人,你大可以不必用那种 眼神看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他堂堂的星神也会落得被当作土匪、 强盗看待。 雨织瞧见他嘴巴不停的动,耳里听见他的声音,但处于麻痹状态的脑 子好久才会意过来。 “护卫!你想做护卫的工作?别开玩笑了!”眼前男人荒谬的提议让她不 自觉的提高声音。他哪是做护卫的人?打死她,她都不信。 一时激动,她胸口的痛又被牵动。她才不是笨蛋,就算再怎么走投无 路,她也不会聘他当护卫。聘他?那不等于是引廊入室?“我没有开玩笑!” 他有些脑怒,“我缺一份工作,你欠一个护卫,这不是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的事吗?”他被贬下凡可不是开玩笑,大费周章地接近她也不是开玩笑,为 什么她就不能干脆的答应,那他们就不用像白痴似的站在这冷死人的大街 上。 “护卫!小姐,我们找到护卫了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巧儿才把纸 伞追回来,听到“护卫”两字,她自然地把把它与眼前这高大的男子联想在 一块儿。 雨织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幸好胸口已不疼得那么厉害了。 巧儿气喘吁吁的追上,频频回首看着那被她们拋下的男子,遗憾的问 道:“小姐,你不是要聘用他吗?”“别啰唆!快走。”雨织催促着,极力加 快步伐。 “可是⋯⋯我们需要护卫呀!”巧儿不知道小姐别扭个什么劲。 “我知道。但就算再怎么急,也不能在街上随便抓个身分不清不楚的人 了事呀!他说不定是哪里逃出来的罪犯,或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她转头 对巧儿说着,疾走的脚步半刻也没停,只渴望尽快离开那个另人不安的家伙。 “啊!”雨织一头撞上一堵墙,惊叫地跌坐在地。 他抓住她的胳臂,将她由地上拎起来。犀利的瞳眸带着骇人的寒光, 逼视着眼前让他想扭断细嫩颈项的佳人。 “真不好意思,可能要让姑娘失望了,我既不是逃,也不是强盗。”他低 沉、隐含怒气的威胁语调让人打颤。“我叫玄野,是清清白白的人。”这个自 称玄野的人就是天狼星神。依他纠缠的程度来看,雨织当然就是他奉命保护 的青雩仙子。 “好痛!放⋯⋯放手!”雨织尝试凝聚所有的勇气回瞪他。 他这才发现自己手劲下得太重,连忙松开。 见她皱眉揉着被握疼的手臂,道歉的话却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是她 出口伤人、自讨苦吃,怨不得他。 这人撞倒人、捏得人手臂痛得快断裂,却连一句道歉也没有,还敢用 那种吃人的眼神光瞪着她。说他不是强盗土匪谁信呀?雨织心里忿忿不平的 嘀咕着。 “小姐,你没事吧?”巧儿被玄野的气震住,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扶住雨 织。 “没事,我们走吧!”她大刺刺地闪过玄野身边,觑都没觑他一眼,就像 完全没他这个人存在似的。 雨织战战兢兢的走了半晌,见他没再跟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所不知道的是,玄野正因被藐视而怒火狂烧。 2 掌灯时分,雨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府。忙了一日,她一无所获。 她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向婶婶交代。婶婶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无措 状,光想到就让她觉得可怕。可是她真的尽力了,真的! 她努力不去想巧儿一路的埋怨嘀咕。巧儿坚决认定,没聘用那个突然 冒出的危险家伙是她的错,连到了家门口,还是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小姐,都是你不好啦,害我们白忙了一下午。我不管啦!我两只脚都 起水泡了,明天你自个儿再去想办法,我不管了啦!”“没见过这样啰唆的丫 鬟,你烦不烦呀!”她才真的想哭呢! “雨织,你们回来啦!怎么不快进来?”邢夫人见她们站在门口,眉开 眼笑的招呼着。 怎么回事?雨织怔怔的进屋,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眼前是一早哭哭啼 啼送她出门的婶婶吗?“累坏了吧?”邢夫人笑咪咪地搂着她,“你这么晚 才回来,玄野护卫都等好几个时辰了。”“玄野⋯⋯护卫?”为什么她会有大 难临头的感觉?“是呀!”邢夫人一个劲的点头,满脸春风得意。“你叔父还 直夸你呢!竟能寻到武艺高强、学问渊博的护卫。这下子我心上一块石落了 地,舒坦多了。雨织,你还真不是普通的能干呢!连那么不凡的人都能被你 说服来当护卫。”“我说服他?”雨织现在是满腔被愚弄了的愤怒。 “当然啰!不然那么出众的人怎么肯屈就?”邢夫人自顾自说着,全没 发现雨织异样的脸色。 “那个家伙现在在哪里?”“家伙?”邢夫人这才发觉她神色有异。 “玄野护卫!”她尽量忍着,但说起他的名号,仍不免要咬牙切齿。 “他在书斋和你叔父聊的正起劲呢!”邢夫人疑惑地问道,“有什么不对 吗?”“没什么,我只是有件事没和他说清楚。”雨织朝婶婶笑了笑,怒火中 烧的朝书斋疾去。 那个自作主张的混蛋,她什么时候说要雇他来着?就算这会儿已骑虎 难下了,她也要把他教训一顿才甘心。他到底懂不懂礼数呀?随随便便就闯 进人家府里头来。太可恶了!可恶! 雨织“碰”地一掌推开门,气冲冲地进房。 房里的两个男人同时转头望向她,只是邢臻是一脸诧异,而玄野是满 面的不在乎。 “雨织,你回来啦?过来这儿坐烤烤火,暖一下身子。”邢臻热络地招呼 着,“怎么这时才回府?玄野午时就来了。他一来就先露两手,说是让我放 心,我岂只是安心?可说是大开眼见啊!真是辛苦你了,替我找来这么好的 人当护卫。”雨织勉强保持笑脸听完叔父笑逐颜开的赞美。 “叔父,这人借我一下。”雨织对叔父敷衍的笑笑,不由分说的扯住玄野 的衣袖往外跑,将他带到后园最深处的望月亭。 她只顾虑到就近在这里对他大吼大叫叔父和婶婶也不会听见,却忘了 和这号危险人物独处是多么不安全。 一到亭里站定,雨织忿忿地甩开他的袍袖,厉色质问道:“你倒是给我 交付清楚,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我不是明白拒绝你了吗?你凭什么贸贸然 跑来冒充护卫?你到底有什么企图?”玄野气定神闲地瞟着她,对她一连串 的质问充耳不闻。他这是在帮她耶!她那是对待恩人的态势吗?“你少一脸 不屑的杵在那里,你若不说个清楚,照样轰你出去。”她跟他是耗上了。 这个人简直存心挑衅嘛!竟然用那种倨傲的眼光看他,好象她是幼稚、 无理取闹的小孩似的。 “喔!你想轰我出去吗?”他慢条斯理的说着,双手环胸,自在的靠在 亭柱上。 “你叔父和婶婶可巴不得我留下喔,若你把我赶走,对他们也不好交代 吧!”雨织真恨它他那一脸吃定她的笃定。 “这是我的问题不劳你费心。”“好吧!那我就不为你费心了。但是我这 个人是非常有同情心的,绝不会丢下像邢臻大人这样好的人不管,让他只身 涉险。所以这项任务我接定了。”想到叔父迫在眉睫的宴会以及可能遇上的 危险,她不得不让步。 “好!算你厉害,我就让你留下。不过明天宴会一结束,你马上就得走 离开。”“很抱歉,恕难从命。”玄野冷冷的回着,跨步欺身向前,直将雨织 逼得僵硬的抵着亭柱。“邢姑娘,你觉得我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吗?”雨织这才发现跟他这种人起争执,她是半点胜算都没有。但她总不能 这样就认输吧?“那你到底想怎样?”她昂首说着。 言语甫毕,他立即发现这种气魄表现得真不是时机。她一挺身昂首, 和俯着身的他距离只有几寸。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独特的气息,以及吹在他脸 上的热气。 一发现这种窘况,她慌忙地往后退,却仍忍不住双颊发烫。 玄野挑眉,不解她何故突然退却?但这是好事,若她不再那么盛气凌 人,他也就不用再和她唇枪舌剑的。看来态度强硬对她才有效用,早知如此, 他就强行来当护卫就好了。真是的,害他还大费周章的布局了半天。 “就此决定了,我在此住下来。”玄野一副大局就此敲定的模样,回身往 亭外走去。 但走没几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站住,回首问道:“琉璃轩该往哪走呢? 邢夫人说安排我在琉璃轩住下的。”什么?!婶婶竟然让他住最好的客房? 简直是暴殄天物嘛! “我不知道!”雨织用力地朝他吼去,“门上有题匾,想住就自己找。若 连住的地方都找不着,你最好趁早收拾行李走人。”本来打算收手的玄野又 折返,他实在受不了她那任性傲慢。他正极力的想弥补自己曾犯下的错误, 她却存心找碴似的,不肯让他有片刻安宁。就算他曾误杀她,也没道理要永 无止境的容忍她。 看着他直向自己过来,她真想咬掉这多事的舌头。让他走就好了嘛, 何必去搭理他呢?她平常说话不会这么刻薄的。 雨织的悔意来的太迟,玄野已经沉着脸,恶狠狠的逼到面前。 “你这伶牙俐齿一定有不少人称过吧?”玄野语带讽刺。 “是你自己不好,硬要当叔父的护卫才会挨骂的。”雨织为自己辩解着, 边踉仓地往后退。 “这么说来,都是我的错啰?”玄野逼问的语气虽然平稳,实是隐含着 压抑的怒气。 本来就是嘛,是他自己硬闯入别人的府邸,怨不得她嘴上不留情。可 是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想痛打她一顿的样子?“你别再靠过来,我可是你的主 人,你不可以以上下犯上。”与织沧慌地命令。 然而他根本没有退却的意思。雨织心慌得只想逃,往后大步一退,平 常及腰的栏杆在过猛的冲力下,起不了防护作用。 “呀!⋯⋯”她惊叫着跌向亭外的水池。 玄野一见危险,箭步上前揽住她正要跌出亭外的身驱,轻松搭救成功。 雨织惊魂甫定,白着脸在玄野怀里轻颤着。 “看吧!这就是有护卫的好处。”他说的得意。 闻言,雨织气的一把推开他。明明就是他吓的她差点跌入池的,还有 脸说大话?“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她对着他大喊,流下委屈的泪珠,旋 踵跑开。 玄野呆立,不解她为何流泪。他刚才救了她不是吗?雨织捂着脸,哭 泣地跑回房,好巧不巧地却在门外撞上了巧儿。巧儿见到小姐哭得像个泪人 儿,大吃一惊,连忙问到:“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走开啦, 不用你管。”雨织推开巧儿,一进房即冲向床榻,拉上锦褥蒙住头。她现在 谁都不想见。 巧儿怎能不管呢?以前小姐就算心绞的毛病犯了,也都还咬着牙不落 泪,哭成这样伤心,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呢!她得赶紧禀报夫人才行。思及此, 她风也似的跑去找夫人。 片刻后,邢夫人气急败坏的随着巧儿赶来。 “雨织,雨织,怎么啦?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你忍着点,婶婶这就派 人请大夫去。”夫人红着眼,转身就要出去。 听证会婶婶带着哽咽的慰问,雨织不得不抹净泪推被坐起,勉强装出 笑容,“婶婶别急,我没事的,都是巧儿不好,大惊小怪的穷嚷嚷。”雨织安 慰着婶婶,流眼瞪了多事的巧儿一眼。巧儿哑口无言,被瞪得好无辜。 “真的没事吗?”婶婶不放心,还东摸摸、西瞧瞧的检视了一番,手掌 一探到雨织的额上,立即叫出声,“哎呀,在发烧呢!准是雪地里跑了一整 日,染上风寒了,快躺下。”“没关系啦,我又没觉得不舒服。”雨织有时对 婶婶这种小题大作的呵护还真是大感吃不消。 她额上的那点温度根本不算什么,那个硬赖在府上不走的护卫才是问 题的症结所在。 除非他能从她面前消失,否则她绝不可能会觉得舒坦的。 “我待会儿叫人把晚膳送来,用完饭你就早点歇着,别再起来走动,知 道吗?”婶婶软语哄着,回头向巧儿吩咐道:“今晚好好照顾小姐,知道吗?” 雨织六岁那年,因父母双亡被送到羲和园。她和邢臻膝下无一儿半女,雨织 和他们又投缘极了,这十一年来,雨织虽然喊他们叔叔、婶婶,但他们可是 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 雨织顺着婶婶的意思,用过晚膳后便早早睡下。原本不以为意的小小 风寒经婶婶一提,大有肆虐作乱一番的蠢动。 半夜里,额上滚烫延至全身,身体明明是滚烫的,她却冷得在暖被里 打颤。雨织的意识陷入迷糊状态。 趴在桌上睡觉的巧儿浑然不觉小姐有异,更不知有身影闪进房。 好冷!好冷!雨织在睡梦中不安的辗转。 蒙眬间,那种刺骨的冷被一种陌生的、温柔的暖意取代。她不假思索 的朝那股暖意偎去。那种纯然、绝对安全的感觉,让她的身子变得温暖,她 几近贪婪地沉溺在这种难得的安然里。这种感觉太美好,好得只有在梦中才 会出现。 她在作梦吗?一定是的。这种幸福的甜美根本就是骗人的,只要她一 醒来,所有幸福都会不见。 雨织在梦里流泪。受骗的委屈让她的泪滚滚而下。 谁?是谁?是谁用轻柔的手拭去她的泪?她好象可以感觉到那只手的 坚定与暖意。 雨织本能的将脸颊依偎着温暖的手掌。 这一定是梦吧? ※※※ 翌日,雨织从恍惚中醒来,房里已是一片灿光,全身的炽热也褪去了。 她没有起身,只是瞪大眼睛盯着上方,绞尽脑汁拼命回想着。隐约中,她记 得昨夜作了个很重要的梦。 但是是什么样的梦境,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可恶!”雨织懊恼地大叫,边敲着不中用的脑袋。“连这么一点小事也 记不住,笨!笨死了!”她着装下床,却不由自主地又去思索那个梦境。怔 怔的在铜镜前做下,拿着银箄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雨织就这样就这样梳 了半个时辰,根本没发觉自己在失神发呆。 猝然,房门“碰”地被推开。突然的响声将她由呆怔中惊醒。 “邢姐姐,我听说你们府上请了一个不得了的护卫,是真的吗?是真的 吗?”一抹轻巧身影伴着莺生燕语冲到雨织身边,铜镜里立时多了张稚气的 娇俏容颜。原来是雨织自小的对邻玩伴叶凝秀。 雨织原本忘了那个不请自来的护卫,经凝秀一提,她的头又开始痛起 来。她含嗔地瞥了镜中那喜孜孜的笑脸一眼,“又是巧儿嘴碎,跑去你跟前 说长道短,是不?”“才不是呢?你少冤枉巧儿。”凝秀顺手拿过银箄,拈起 如缎青丝,替雨织梳着髻,边眉飞色舞的说道:“是邢婶婶同我娘说的啦, 这会儿她可正在我家口沫横飞的献宝呢! 她说的那个护卫一脸正派,长得英俊挺拔、气度不凡,看来武功高强 得不得了。今后她再也不必为邢伯父提心吊胆了。”雨织蹙眉想着,婶婶跟 那人可真投缘啊!好话全替他说尽了。 一脸正派?少笑死人了。 真不知婶婶打那个角度看他的,竟会看成一脸正派。若依她看来,那 人横看、侧看都都带着邪气,尤其他恶狠狠的瞪着人时更是。 雨织一想起差点被逼得跌入水池,心中就有气。一脸正派?等八百年 吧! 她也不晓得为何就是看他不顺眼,大概他们八字不合、命里犯冲吧! 她还真不记得曾对任何人有过这么般直截了当的讨厌。 “咦,你怎么都不说话呢?婶婶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快带我去瞧瞧嘛, 婶婶夸成那样,真教人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凝秀雀跃地说着, 明眸里跳动着兴奋的光芒。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雨织没好气的泼她冷水。 那种人她能躲多远算多远,才不会特地讨去看他呢!她可没那么穷极无聊。 凝秀把玉钗斜斜插入,妩媚的飞髻总算大功告成。她笑得有点暧昧, 瞅着雨织揶揄道:“我知道了!邢姐姐想将他藏起来据为已有,所以舍不得 让我瞧见。”“你少胡扯,谁希罕他啊!”雨织霍然地站起,面红耳赤的急着 反驳。 “好啦!好啦!”凝秀嚷嚷地讨饶,“别当真嘛!我只是说着好玩的。就 算他再怎么一表人才,一定比不上玉树临风的乔哥哥,是不是?”雨织噗嗤 一声,差点笑翻在地。 “喂!你干嘛笑成这样?真是可恶透顶了。”凝秀涨红脸,气鼓鼓地说着。 “玉树临风?!你饶了我好不好?你可别为了胡乱吹捧那个书呆,糟蹋 ‘玉树临风’这四个字。”雨织想起乔晏那动不动就脸红的腼腆的模样,实 在跟“玉树临风”搭不上关系。 不过,她倒承认乔晏确实长得白净俊秀,是个斯文才子。否则凝秀也 不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不准你笑他书呆。乔哥哥只是太好学罢了,你不可以说他是书呆。”凝 秀急着为乔晏辩白,泪水在眼眶里转呀转的,随时都会落下来似的。 “傻子!”雨织轻斥,举起手敲她粉额一记。“你这么护着他,人家可知 道吗?真正在他面前时,大气也不吭一声,光会在我这里讲有啥用?笨啦!” “我又没要他知道。”凝秀垂首,哽咽的说着,泪水潸潸落下。 “所以啰,我才说你傻嘛。”雨织寻条红绡,怜惜地为她拭泪。“为不爱 你的男人落泪,可是半点也不值得的。”“他又没说不爱我,他只是比较迟钝 罢了。”凝秀懊恼地挥开拭泪的手。 “那不叫迟钝,叫没良心。看他那股读书劲儿,我看他这一辈子最爱的 是那些圣者贤人,不是你。”“才不会是这样呢!我不听你胡说。”凝秀捂住 耳朵跑出去。 她兴匆匆的来,雨织可不能让她哭哭啼啼的回去。心想追上去安慰几 句,赔个不是,定可让她破涕为笑。才追出门不久,却突然看见凝秀在大门 前拐个弯跑向后园,原乔晏就出现在大门口,正要往府里来。雨织一看机不 可失,赶忙将他扯进来,直往后园推去。 “凝秀哭着往后园了,你快去安慰她几句,快呀!”“凝秀为什么哭?” 乔晏那眉清目秀的白净俊脸上净是如五里云雾般的迷惘。 “别问这么多,快去就是了。”雨织真想一棒打醒这愣脑的书呆。 乔晏被雨织狠狠一瞪,哪敢多待,匆匆忙忙赶往后园。 “他们是谁呀?”雨织正目送着乔晏远去,身后冷不防地冒出来她最不 想听见的声音,她吓了一跳。 “你就非得偷偷摸摸的由身后吓人吗?”她讨厌自己怕他的感觉,更讨 厌引起这种无端情绪的玄野。 “你怕我怕的要死,对不对?”玄野斜瞟她一眼,脸上带着点目中无人 的猖狂。他无心挑衅的,但实在受不住她对它不假辞色的排斥态度。没错, 是他失手误杀了她,可是他也被贬下凡了,她还想怎样?“你这话什么意思, 给我说清楚。我干嘛要怕你啊?你不过是我们请来的护卫,少在那里自以为 是的胡说八道。”心中最介意的事一下子被人戳穿,雨织粉颊血色全无,紧 握的双拳颤抖着,翦水瞳眸明明就快盈满泪水,却不服地睁得大大的。 看到她强忍泪水的模样,玄野想到昨夜的事。 昨夜她温柔的躺在他怀里,还像个脆弱小孩般落泪。看来他随口胡诌 的挑衅言词说中了她的心事。 原来她怕他!所以虚张声势的攻击他,以便保护自己。知道这点,他 的心情好过多了,那狂妄的神色逐渐由眉间敛去,取而带之的是关怀和怜惜。 “其实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玄野的大手搭上她的肩,槢槢黑 眼眸温和得像宁谧的夜空。“你不用怕我,我只会保护你,不会伤害你的。” 你正在伤害我!雨织想尖声大叫。一种赤裸裸、彻底被看穿的恐惧由脚底直 窜脑门。 她觉得自尊被蹂躏着,一刻也无法忍受。 “你⋯⋯”雨织为之气结,久久说不出反驳之语。 好激烈的眸子!玄野忘形的凝望着她。他的魂魄几欲随之燃烧。 在星界,他惯见平静无波的洞悉眼眸。这种有着幽怨、痛楚、悲伤、 无助的明眸,他从来未见过。他竟然觉得⋯⋯被吞噬。怎么可能?“太可恨 了!”雨织挥掉搭在肩上的大手,身子一动,泪珠滑过粉嫩香腮,滴落衣襟。 她才抬手欲拭,皓腕即被强而有力的手掌扣住,身子被用力一扯,止 不住势的往前跌去,撞进个宽阔的胸膛。 她的心跳得宛如擂鼓,咚咚的撞击声让她的身子彷佛随时都会裂开似 的。她的脑子紊乱得无法思考,只能感觉到环着她的手臂的力量,以及正吻 去她泪水的灼热双唇。 灼热的吻游移至她红艳艳的樱唇,他吻着。 无法承受的亲密让失神的她惊醒,开始奋力挣扎。刚才毁了她的自尊, 现在又大胆放肆的吻她,他把她当成可以予取予求的人吗?他当自己是什么 人?他当然当自己是星界里的星神啰!一个不懂得何谓“被拒绝”的星神。 所以雨织的挣扎,只招来更强势的拥抱和狂吻。 雨织觉得快羞愧而死。她的唇、她的肌肤,她全身上下几乎和他融为 一体,任她怎么推拒,仍被他密实地包裹住。 不!她不要这样!她就快失去自己了。 “痛!”玄野低吼一声,倏地放手,唇上传来刺痛与血腥味。他不敢置信 地抹着唇上的鲜血,炽情流动的狂野黑眸迅速变成犀利的冰寒。 瞧着他有如冷剑般的凌厉眼光,方才使劲咬他的那股勇气顿时烟消云 散。她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但这点痛还比不上他带来的惊悸。 “是你自己有错在先,怪不得我。”老天!她的声音竟在颤抖,她竟然不 敢凝视他的黑眸。 但玄野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逃开,他倾身揽住纤腰,坚定的抬高她的 下巴,让她的视线无所遁逃。雨织不得不紧闭双眸,躲开他咄咄的逼视。 “你撒谎!”雨织哭喊着,“你说不会伤害我的。你撒谎!”玄野眸里的凛 冽寒意及双手的劲道缓缓褪去,因激情的愤怒而去的脑子也逐渐清醒。 天呀!他到底在做什么?他下凡是要保护她而不是欺负她。 今后他得多留心才行。她似乎有种让他修行的定力瞬间崩溃的能力。 “抱歉!”玄野沉着咕哝一声,迅速推开她。 雨织无力地颓靠墙上。她该拔腿就跑的但她双脚发软,一起身准定瘫 跌在地。 玄野转身就走跨了两步,旋即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 “等一等,你就是新来的护卫吧?”玄野回身,曲廊不远处正走来先前 往后园去的男女。他还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那个出声叫他的小姑娘就夸张 的倒抽口气,惊叫着跑到他身边,摸摸他的胳臂、比比他的身形,还边惊叹 的嚷嚷:“哇!你长的好看极了,而且又高又壮,你的武功一定很厉害吧! 对不对?”玄野都还来不及回复她热切的话题,她又忙着说下去了。 “我叫凝秀,姓叶,就住在对面的那栋宅子里,你一定要常来玩喔!”她 摇晃着玄野的手臂,眉飞色舞的说着,“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玄野 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小姑娘,笑道:“我叫玄野,是羲和园新来的护卫请多 指教。”雨织鄂然呆怔,他竟然笑了! 突然,一股莫名的醋意涌上胸口,她忿忿地把脸别开。 他既然会笑,干嘛对待她时就用那种恶劣至极的态度?回廊上脸色不 对劲的可不只是雨织一人。乔晏正敛着眉,一脸不赞同的瞪视那双抓着玄野 胳臂的素手。 玄野当然留意到他的眼光,不留痕迹的挣脱凝秀的手,抬眼问道:“这 位是⋯⋯”人家既然开口问话,还客客气气的,他当然不能失礼。乔晏上前 一揖,彬彬有礼地说道:“在下乔晏,是雨织和凝秀的授业夫子,请多指教。” “不敢。”玄野回了一揖。看着静立一旁不搭理的雨织,又看看他们,“看来 现在是授业时辰,那我就不打扰了。”语毕,拱手一揖,扬长而去。 凝秀这没心机的傻丫头蛤还不知道有两个人正在恼她,还痴痴的望着 玄野远去的身影,喃喃赞道:“好特别的人喔!一点也不像护卫。你们说是 不是?”凝秀回首求支持的答复。 “嗯。”乔晏随便点个头,便径自往雨织的书斋行去。他只要尽力教好雨 织和凝秀这两个女学生便是,其它不干他的事。但他心理明白的很,凝秀的 称赞一点都不过分,那种不凡的气度、卓尔出众的容貌实在世间少有。 唉!连个护卫都比他这个穷书生好几百倍,也怪凝秀对他赞誉有加。 雨织和乔晏的心思可不同,要她承认玄野有任何好处,她是抵死也不 会颔首的。拉过凝秀,她语气坚定的强调,“他绝对、绝对是个可恶的家伙, 你别受骗了。”凝秀这才发现雨织神色不对,眼红红的,像是哭过。连忙关 心的问道:“怎么?他欺负你了吗?”“没有。”雨织一口否决。若被凝秀知 道她让自家的护卫欺负得无力招假,那她不是丢脸丢大了?只好硬装着笑 脸,委婉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看人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日久见人心嘛!” “那邢姐姐你一口咬定他是可恶的人,会不会也太早下定论了?”凝秀又往 不开的那壶提。 雨织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才强辩道:“啰唆死了!你是过来念书的,还 是过来谈他的?”语毕,旋踵往书斋走去。 凝秀只得快步跟上。 会吗?她会是太早下定论了吗?不可能的。雨织在心里否定掉这个疑 惑。 3 酉时,一辆马车停在羲和园门口。永宁府派人来接邢臻赴宴。 车夫及永宁府派来的两名家丁正在门外候着。 “看不去一趟真的不成了。”邢臻在房里整装,对一旁忧心忡忡的夫人及 雨织说道,“不过有玄野陪我走这一趟,你们放心好了。”才说着,玄野一身 劲装的出现在房门口。“大人,随时可以上路了。”“你来得正好,我也打理 妥当了。我们走吧!”邢臻说着,就往房外走去。 “老爷,你可得小心点,能忍就忍,千万别跟那些人过不去。要记得, 你可是个小官啊。”邢夫人一路叮咛着。 “婶婶放心啦,叔父又不是三岁小孩,当了那么久的官,官场那一套叔 父哪会摸不透?只是叔父最后身不由己,所以才要请护卫保护他啊。”“夫 人、小姐,你们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动大人一根寒毛。”玄野炫然黑 眸饱含深意的盯着雨织。“你们绝不会后悔让我留下。”“你要是敢让叔父受 到伤害,我马上要你走人。”雨织信誓旦旦的威胁着。但是心里却相信,他 会毫发未伤的将叔父带回。虽然讨厌他,但在这一点上,她对她则是完成信 任。没有人会傻到去招惹他这种气势慑人的家伙吧?“玄野,走啰。”邢臻 在马上催促着。 “我绝不会让你将我赶走。”玄野丢下这句话,才回身跳上马车。 “自大的混蛋!”雨织低声咕哝着。 邢夫人拉着雨织回屋,边关心问道:“雨织啊,你对玄野的态度会不会 太严厉点,其实这个孩子很不错的,他一个人无父无母,还能练就这么一身 好本事,实在难能可贵,我们应该善待他才是啊。”“喔!我知道了。”雨织 含糊的应着。真不知道婶婶是怎么想的,哪有叫自己的侄女对一个来路不明 的男人好一点的道理?真是的! 她无心对他好,马车上却有个人正暗自发誓,绝对要让她另眼看待。 “晃动不已的马车上因有永宁府的家丁,邢臻和他们闲话家常的寒暄着。 玄野则静默一旁,很快的,他的思绪又回到雨织身上。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以前他都没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在凡间才会这样 吗?蓦然,他想起那双在星界从为见过的眸子,那双蛊惑着他吻上她的樱唇。 怎么会这样?当他碰触到那柔软的身驱,以及甜美的樱唇时,他的情 绪和意识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只剩下想将她完全吞噬的意念。好可怕! “玄野,玄野!我们到了。”“啊,抱歉!”玄野由沉思中惊醒。他再这样 失魂落魄的,准定将护卫的工作搞砸,届时,他就等着看雨织那张幸灾乐祸 的脸吧! 玄野在心里暗斥着。深吸口气,他让自己恢复以往的冷静,全心扮演 好护卫的角色。 一入府,玄野便四处留意。这院子比羲和园大上五、六倍,主人的来 头怕是不小,若存心对邢臻不利,定可调来大批高手。玄野暗自盘算着,若 真对上手,他该如何在不运用法术的情况下取胜?思忖间,他们已被一名看 似管家的中年人请进大厅。 “咦,怎么不见其它宾客?”邢臻问着,心里却已有了底。看来那个少 王爷用尽各种手段拢络人心的传说恐怕不假。 “少王爷今天就专请你一位宾客。你稍待,我这就去请少王爷出来。”“不 用了!”随着威严的声音,门口赫然出现一位衣冠楚楚、大约二十来岁的少 年郎。他年纪虽轻,却有着目中无人的傲气,眼里净是睥睨群伦的自得。 玄野嘴角扬起抹冷笑。凡夫俗子! 少王爷望向邢臻,但视线旋即不由自主的被站在邢臻身后的玄野吸引, 顿时双眼一亮。他们元朝武士众多,但他还未见过一个看起来如此胆识过人 的汉人。“邢大人,你身后这位是⋯⋯”“这是敝宅新聘的护卫。”邢臻起身 相迎。 “喔,是吗?”他笑着打量玄野。很好!他就连这个护卫也一起收买过 来。 “不知少王爷专请老朽过府,是不是有什么吩咐?”邢臻希望少王爷能 把话挑明讲,讲完了他好走人。在这种达官贵人的府邸里,只会让他觉得浑 身不自在。 “哪敢说是吩咐呢!”少王爷示意他们坐下。“只是有些事想请教邢大人, 不过不急,我们边吃边聊。”他一拍掌,便有婢女陆陆续续端上佳肴,顷刻 间,一面大方桌摆上了野驼蹄、驼乳麋、天鹅炙、羊炙等各式各样蒙古贵族 设宴时最讲究的菜色,怕是十个人也吃不完。 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但少王爷这种铺张的排场却看得邢臻食欲全 无。他根本就是存心炫耀,哪里是有心请客。这些蒙古食物怕只有蛮人才吃 得下。 玄野知道不该开口,却又忍不住想杀杀少王爷的威风。 “这么顿佳肴怕要花不少的民脂民膏才备得周全吧?少王爷真是好能 耐。”这种将百姓当俎上肉的权官千百年来他不知道看过多少。他们得意的 笑容到最后终将消失殆尽。 少王爷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在一瞬间僵硬,原本意气昂扬的俊脸涨成 难看的铁青色。 邢臻闻言,一股热血直往脑门窜,差点被玄野吓死。他是不是那条小 命不想要了?就算想臭骂着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王爷,可也别骂得那么直截 了当啊。 “少王爷,你别见怪,我这个护卫没念过什么书,常说错话,你大人有 大量,就别跟这个粗人计较。”邢臻陪着笑,一面扯着玄野的袍袖,示意他 赶紧道歉。 “粗人,是吗?我看他嘴倒挺利的。”少王爷冷哼一声,非常不快的瞪视 玄野。 玄野不甘示弱的迎视,却装出一脸胡涂,无辜地说道:“啊!真不好意 思,我这个人讲话一向太直接。”这算哪门子道歉?摆明了说他刚才讲的全 是实话。邢臻差点跌下椅。 “哈⋯⋯哈⋯⋯别当真,别当真。”邢臻笑着对少王爷说道。大冷天的, 他竟然直冒汗。因为他正看见面前两人敌对的眼光在空中擦出可怕的火花。 半晌后,少王爷才忿忿地转开头,“哼!我才不会和下人认真。”“对嘛! 还是先谈我们的事要紧,少王爷定有重要之事才专程来找我的,请明示。” 邢臻赶忙岔开话题。 少王爷倒真的甩开头不再理会玄野。但就算他想对玄野发怒,也会再 次被玄野用摄魂术镇住,不能发怒。 “是这样的,我常听我爹人前人后的称赞司天监的邢少监,说你虽官卑 位小,但实际上却是深藏不露的饱学之士。”少王爷几乎将邢臻捧上天。他 顿了顿又说:“而且你这不与人争的豁达,在汉族士人里还颇得好评,同朝 的汉族官员对你也颇敬重。也就是说你对汉族士、官都具影响力。如何?我 这话没说错吧?”“过奖!过奖!是永宁王和一些同僚不弃,我才得些虚名, 哪有什么真才实学,更谈不上影响力。”邢臻可受不起少王爷无端的赞誉。 “邢少监未免过谦,我探听到的可非如此。不过无妨,你我心照不宣就 成了。”少王爷别有深意的笑了笑,拿起酒壶亲自替邢臻斟满酒。“来!我先 敬你一杯。你难得过府来,今天定要跟你好好讨教、讨教。”邢臻举杯一饮 而尽,脸上带着笑,心里却苦哈哈。这顿饭可真难吃啊! “听说当今圣上颁令的措施常引得怨声载道,不知邢少监对此事有何看 法?”邢臻听见他这番话,陡地一震,随即敷衍地笑道:“皇上的政绩不是 我这种卑微的官员可以多说话的。少王爷若真想知道,该问御史大人才是啊! 我这司天监的少监,只管看天相,不管看人事的。”元朝天文历法由太史院 和司天监主掌,司天监还在太史院之下。而司天少监只不过是司天监之下一 名辅佐官员,是微不足道的小官。 少王爷摇摇头,表情颇不赞同,“邢少监这么说可就错了。书上有云: ‘应天理,顺人事。’那不就是说得顺着天理,在人事上才能有番作为吗? 所以少监虽只知天相,实际上已知人事。”“这话是不错,可是⋯⋯”邢臻迟 疑着。少王爷今天谈天相、问人事,难道他真的想⋯⋯夺位?邢臻心中一凛, 慌忙敛起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之色。 “既然如何,我想请少监替我朝看看当今皇帝的气数。”“这不是可以信 口胡说之事,请少王爷问些别的吧!”邢臻态度变得强硬。 “若我一定要问呢?”“那我只能说无可奉告!”邢臻不假辞色的拒绝。 他不想跟这种事有任何牵连,这并非为他个人,他得为身边所有的人设想。 “你⋯⋯”少王爷脸色全变,怒目瞪视邢臻。“说来说去,我这忙你是不 肯帮了?”“不是不帮,实在是使不上力。请见谅。”邢臻起身说道,“多谢 少王爷的招待,既然对你无所帮助,我也不好多叨扰,就此告辞,多谢盛情 款待。”邢臻不待主人下逐客令,识趣的自动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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