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方言中的_在N_

汉语学报 年第 期 总第 期 湖南方言中的“在 ” 罗 听 女口 提 要 本文通过讨论湖南方言中一种特殊 的体标记 “ 在 ” , 说明以 “ 小句中枢 ”为研究视角 , 可 以对方言语法现象观察得更为真切 , 描写得更为细致 , 解释得更为充分 。 关锐词 “ 小句中枢 ” 观测点 体标记 “ 在 ” 湖南方言语法中 , 有一种特殊的“ 体 ”范畴标记 , 一般为短语 , 在句 中可 以 表 关于同志近三年现实表现材料材料类招标技术评分表图表与交易pdf视力表打印pdf用图表说话 pdf 示动作进行或 状态持续的体范畴 。 如安仁话 赣语 “ 到 固里 到那里 ” 陈满华 ” , 祁 阳话 湘语 “ 在果 里 在那里 ” 李维琦 , 益阳话 湘语 “ 在咯里 在哦里 ” 徐慧 , 新化话 湘语 “ 在咯 落 在尔落 ” 罗听如 。 这些短语又有表处所 的实指用法 , 实与虚容易混 同 。 那么 , 如何 区分虚实 作为体范畴标记 , 有什么特点 其 “ 体 ”意义在句中如何体现 , 即形成哪些句子格 局 与其他方言的相关体范畴标记有何异同 有何联系 其来源 、演变情况如何 这些 , 均需 以“ 小句中枢 ”为观测点人句辨察 , 重视句法机制在其中的管控作用 , 才能得到充分的揭示 。 下面以湘语新化方言为例结合句法机制考察这一特殊 的体范畴标记 。 新化方言的“ 在咯 落 在尔落 ”〔 ‘二 , , ‘ 。‘ ‘ 二 平, 。‘ 〕与北京话 “ 在这里 在那里 ”形式上对应 。 近指代词 有“ 咯落 ”“ 以落 ” 份 〕两个 , 二者可 以互换 , 这里只取 “ 咯落 ” 远指代词分较远指 “ 尔‘ 落 ” 阵 ’ 。‘ 〕与更远指“ 尔 落 ”〔平 。‘ 〕, 这里不再细分 , 合为 “ 尔落 ” “ 尔 ”与第二人称代词 “ 尔 ” 尹 同源 。 为行文方便 , “ 在咯落 在尔落 ”简称为“ 在 ’, 。 一 按特定 的 句规约进行配里 , 显示“ 在 ”的语法性质 虚化 “ 在 ”在特定的句法配置 中显示体标记的功能 。 具体点说 , “ 在咯落 在尔落 ”虚指某种体 意义 , 只有人句后才得以实现 。 例如 电影院在尔落放 电影 。 电影院在放电影 。 寻咖尔半天难怪尔在尔落看书 。 找你半天原来你在那里看书 。 前例主语配置了处所词 , “ 在尔落 ”的功能不是表处所 , 主要体现动作在进行的体意义 后例没 有这样的句法配置 , 说话人关心 的是对方所在的处所 , 因此“ 在尔落 ”体现的是处所义 。 在下面 的小句联结 中 , 也能辨察“ 在 ”的虚与实 么个声音 什么声音 —只 狗在尔落叫 。 一 只狗在叫 。 汉语学报 尔在哪落打电话 你在哪里打电话 —我在咯落打电话 。 我在这里打电话 。 上面一问一答的句子配置中 , 前例问话人关心 的是声音 , 不是处所 , 因此 “ 在尔落 ”主要表示体 意义 而后例问话人关心的是处所 , 因此 “ 在咯落 ”体现的是处所义 。 在下面的句法配置中 , “ 在 ”主要体现体意义 十 在 我连唔想吃饭在咯落 。 我根本不想吃饭 。 在 其气唔过哩在尔落 。 他气得不得了 。 十在 个面血红在尔落 , 吃哩酒 吧 脸通红的 , 喝了酒吧 例 “ 在 ’, 配置在宾语后 , 例 “ 在 ”配置在补语后 , 例 “ 在 ’, 配置在形容词后 , 均表示 心理活动或状态的持续 , 主要体现体意义 。 北京话没有这样的配置 , 因而“ 在 ”无法对译 。 新化方言中 , “ 在 ”做体标记的频率远远高于表处所的用法 。 表处所 , 更多的是造句时将 具体处所词插人“ 在 ⋯ ⋯里 ”中 , 如“ 在屋里 ”“ 在 田里 ” 。 虚化程度 通过进一步的人句辨察 , 又可以发现 , “ 在 ”尽管在某些句法配置中主要体现体意义 , 但 虚化程度不一 , 有时仍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处所义 , 宜看成半虚化体标记 。 如例 “ 只狗在尔落 叫 ”中 , “ 在尔落 ”仍含远指义 。 最能体现体标记“ 在 ”有时仍含有一定处所义的是“ 在咯落 ” 在这里 总是与第一身代词相配 , 总是用于近指事件中 , 而“ 在尔落 ” 在那里 总是与第二第三 身代词相配 , 总是用于远指事件中 , 二者不能互换 。 如 我累唔过哩在咯落 。 我累极 了 。 尔 其欢喜唔过哩在尔落 。 你 他高兴极 了 。 我双手捉倒只鸡在咯落 。 我两只手抓着一 只鸡 。 门 口 椅个人在尔落 。 门口站着一个人 。 例 是第一身代词 , 例 是发生在身边的事 , 用“ 在咯落 ” , 具有微弱的近指义 例 是第二 第三身代词 , 例 是发生在较远处的事 , 用 “ 在尔落 ” , 具有微弱的远指义 。 “ 在咯落 ”与“ 在尔 落 ”不可互换位置 。 “ 在 ”在不 同的句法位置上意义的强弱程度不一样 。 “ 在 ”在动词前处所义 明显些 , 在 句末处所义微弱些 , 体意义明显些 。 如 我在咯落听倒 。 我在听着呢 。 我听倒在咯落 。 我在听着呢 。 “ 在 ”本来有实指与虚指两种用法 , 动词前的“ 在 ”是实指还是虚指 , 视语用环境而定 , 如果说话人并不强调或关心处所义 , 那么“ 在 ”主要体现体意义 , 但仍含较明显 的处所义 , 如 例 含有较明显的近指义 。 而句末的“ 在 ”并没提供多少信息 , 处于全句的非重读音节地 位 , 而当一个语言单位在句子中经常处于非重读音节地位时 , 就会逐渐弱化 、虚化 , 其处所义也 就因此变得模糊一些 , 如例 近指义十分微弱 。 同时 , 句中有无表处所 的词语 , “ 在 ”表义 的强弱程度也不一样 。 句中另有表处所的词语 , “ 在 ”的处所义 自然微弱 , 如例 句中无表 处所的词语且“ 在 ”位于动词之前时 , “ 在 ”的处所义明显些 , 如例 。 总的说来 , 通过人句辨察 , 可 以将虚指的“ 在 ”定性为一种半虚化的体标记 。 二 按特定的句规约进行配置 , 显示 “在 ”的语法意义 “ 在 ”在不同的句法配置中表示不同的语法意义 。 位于动词前 , 表示进行体 位于句末 , 表示持续体 。 进行体“ 在 , , 进行体表示动作或变化正在进行的过程 中 。 位于动词前 的副词性成分“ 在 ” , 是进行体 年第 一期 的语法标记 。 如 头前在尔落修路 。 前面在修路 。 屋里在咯落开会 。 屋子里在开会 。 “ 在 ”与北京话的时间副词“ 在 正在 ”相对应 。 新化方言一般不说“ 在 ” , 凡北京话的“ 在 ” 都说成“ 在 ” 。 “ 在 ”之前还可加表时间 、 频率的副词 “ 正 ”“ 还 ”“ 紧倒老是 ”等 , 如 ’ 前正 在尔落落雨 。 外面正在下雨 。 门前紧倒在尔落落雨 。 外面老是在下雨 。 门前还在尔落落雨 。 外面还在下雨 。 不管是哪种进行 , 包括 、 不用副词的情况 , 都包含持续的意义 , 是一种动态的持续 。 进 行体跟一定的时段相联系 , 新化方言中 , 用 “ 在 ”表示的进行体只能是现在时和有条件的过去 时 出现表过去时间的词语 , 不能是将来时 。 前述例句一般为现在时 , 过去时的例子如 昨夜里 隔壁在尔落做么个 昨晚隔壁在干什么 例 不可以说成“ 明夜里隔壁在尔落做么个 ” 持续体“ 在 ” 持续体表示某种状态在某一段时间内保持不变 。 新化方言中 , 持续体有两个语法标记 动 态助词 “ 倒 ” · 。 和助词性成分“在 ” 。 “ 倒 ”的用法大致相当于北京话 中表持续体的“ 着 ” , 用于句中或句末动词后 。 “ 在 ”用于句末 , 可以表示动作状态的持续 , 如 扇 门开倒在尔落 。 开着 。 也可以表示动作完成后所产生 的结果状态保持不变 。 如 衣衫折仗在咯落 。 衣服折好了 放在这里 。 只 屋扫得干 干净净在咯落 , 莫搞派耐哩 。 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 别弄脏 了 。 例 的“ 仗好 ”与 的“ 干干净净 ”都是动作产生的结果 , 这种结果保持不变 。 “ 在 ”还可 以表示形容词所表性状保持不变 。 如 我个肚子饱唔过哩在咯落 。 我 的肚子饱着呢 。 衣衫干干净净在尔落 , 洗么个 衣服干干净净的 , 洗什么 上两例里的“ 饱 ”和 “ 干干净净 ”都是形容词 。 “ 在 ”可与持续体标记“ 倒 ”同现 , 共同表示持续意义 , 如例 。 与进行体一样 , 表持续的“ 在 ”也只能是现在时和有条件的过去时 , 不能是将来时 。 上述 几例表示的某种状态都是在现在的一段时间内保持不变 。 表示过去时的例子如 我先 冒卿烧倒一 鼎水在尔落 , 看滚哩喃哒 我刚才烧的一锅水 , 开 了没有 这句话不可 以说成“ 我过下卿过一会儿烧倒一鼎水在尔落 ” 。 很显然 , “ 在 ”无论是表示进行体和持续体的不 同 , 还是其所表示的更细微的语法意义的 不同 , 都是在特定的句法配置 中形成的 , 也必须通过特定的句法配置来显示 。 三 按特定 的 句规约进行配置 , 形成特定 的 “ 在 ”句 子格局 根据体标记“ 在 ”在句中出现位置的不同 , 我们把含有体标记 “ 在 ”的句子格局分成两 大类 小类 。 “ 在 ”在动词前格局 在 天上只鸟息在尔落飞 。 天上一 只鸟在飞 。 正 还 紧倒 在 十 鼎水紧倒在尔落滚倒 。 水老在开着 。 在 教室里在尔落上课 。 教室里在上课 。 汉语学报 在 我在咯落犯悔唔过哩 。 我现在后悔极 了 。 在 倒 门 口 一个人在尔落倚倒 。 门 口 正站着一个人 。 “ 在 ”在句末格局 十 在 我听在咯落 。 我在听着 。 在 白纸高落写倒黑字在咯落 , 尔 自己去看哆 。 白纸上写着黑字 , 你 自己去看吧 。 在 只手冻得构凉在咯落 。 手冻得冰凉的 。 十 倒 在 个面板倒在尔落 。 脸板着 。 十 十在 天墨黑在尔落 , 怕要落雨哩 。 天漆黑的 , 恐怕快下雨 了 。 在 我累死哩在咯落 。 我累极 了 。 倒 在 个膝脑古还青倒在咯落 。 膝盖还青着 。 “ 在 ”在格局 “ ”中表示进行体意义 , 在格局 “ ’’中表示持续体意义 。 “ 在 ”一旦缺省 , 体 意义便随之丧失 有体标记“ 倒 ”的句子除外 , 如“ 只手冻得构凉在咯落 ”说成 “ 只手冻得构凉 ” , 是对手冻得冰凉情况的客观陈述 , 没有 了原句“ 冰凉 ”状态在一段时间内持续 的意义 。 有时 , 缺省了“ 在 ” , 句子不能成立 , 如“ 我听在咯落 ”说成 “ 我听 ”便不成立 , “ 天上只鸟患 在尔落飞 ”说成 “ 天上只鸟怠飞 ”也不成句 。 四 以“ 小句 中枢 ”为 基本观测点 , 看“ 在 ”与其他方言相关形式 的 关 系 胡明扬 认为汉语中存在“ 着 ”和“ 在那里 ”两个表示“ 持续 进行 ”的动态系统 。 以“ 着 著 ”字为主的系统 , 广泛分布在官话地区 , 以相当于“ 在那里 ”为主的系统 , 广泛分布于长江以 南地区 。 长江以南地区方言中 , 这方面研究最多的是吴语 , 其次是湖北方言 。 下面通过人句辨 察 , 看看新化话的“ 在 ”与这些方言的异同 。 相同处 不同方言中 , 相当于“ 在那里 ”的体标记结构相 同 , 用法相通 , 具有共同的来源 。 这一体标记在吴语中有多种变体 , 苏州话多记作“ 勒浪 、勒海 ” , 上海话多记作“ 辣 、辣辣 、辣 海 ” 湖北方言多为“ 在 ”和“ 在里 ” , 新化方言为“ 在咯落 、在尔落 ” 。 近代汉语中有对应的语法形 式“ 在 ”“ 在里 ”“ 在这里 、 在那里 ” 。 这些语法形式结构相同 , 其前字都为“ 在 ” , 后字为表方所 的 语素或词 。 这里就吴语的前字“ 勒 ’,’’辣 ”为 “ 在 ”作出说明 。 戴 昭铭 认为 , 汉语 的介词是 前置词 , 单音介词在节律上多不能独立 , 具有后 向戮附性 , 使用频度高 , 语音极易弱化 。 吴语 中 介词“ 在 ”语音弱化后有两个特征性结果 一是声母边音化成 一 〕, 二是韵母促化成卜 〕 表 示元音 。 上海 、 苏州等地便用 当地的入声同音字“ 辣 ”或“ 勒 ”来代替“ 在 ” 。 钱乃荣 也认 为“辣辣 ”前面一个“ 辣 ”来 自“ 在 ” , 这是语音发生促化的结果 。 这些体标记功能相通 , 都表示进行 持续的体意义 。 吴语体标记“ 辣辣 ’川勒海 ”等前置于谓 词 , 表进行体 , 用作副词 后置于谓词表持续体 , 用作动态助词 。 吴语体标记与新化话体标记 “ 在 ”的功能与句法配置相同 。 如 上海话 钱乃荣 大家辣海参观展览会 。 进行体 小姑娘正 辣辣漂亮起来 。 进行体 照片墙头高头贴辣辣 。 照片在墙上贴着 。 持续体 苏州话 李小凡 外头勒海落雨 。 外面在下雨 。 进行体 年第 期 长靠背上有对小青年坐勒海 。 长靠椅上有一对年轻人坐着 持续体 房间里 清清爽爽勒海 。 房间里千干净净的 。 持续体 湖北方言 汪 国胜 体标记 “ 在 ”“ 在里 ”的功能也是表进行 持续 , 与新化方言体标记 “ 在 ”的功能相同 , 但其句法配置有差异 , 这里只谈相同点 。 湖北大冶方言 属赣语 体标记用“ 在里 ” , 表示动作的进行或状态的持续 , 只用在动词前 。 “ 在里 ”用 于动词前表进行体与新化方言一致 , 但没有动词后的配置则是与新化方言不一致的 , 前者如 转引汪 国胜 例 我阿母在里洗衣裳 。 我奶奶在洗衣服 。 进行体 湖北武汉方言 属西南官话 体标记用 “ 在 ” , 同样表示动作进行或状态持续 。 “ 在 ”既是副 词 , 用在动词前表动作进行 , 同北京话 “ 在 ”又是助词 , 用在句子末尾 , 表动作进行与状态持续 。 “ 在 ”在句末表进行体的句法配置不同于新化方言 , 在句末表持续体与新化方言一致 , 后者如 窗户开倒在 。 窗户一直开着 。 持续体 湖北英山方言 属江淮官话 兼用 “ 在 ”“ 在里 ”“ 在这里 那里 ”等体标记 , 表进行体与持续 体 , 这些体标记可 以配置成 种句法格局 , 比较复杂 , 其 中功能同于新化方言的是“ 在这里 那 里 ”于动词前表进行体 , “ 在 ”于句末表持续体 , 如 她在那里 哭 , 百事都不吃 。 她在哭 , 什么都不吃 。 进行体 门 口 站倒人在 , 我过不去 。 门口 站着人 , 我过不去 。 持续体 近代汉语 中亦有类似的语法形式 , 如《水浒全传 》句末 的“ 在这里 在那里 ” 俞光 中 , 表示状态持续的语法意义 , 同新化方言 , 例如 转引俞光 中 例 你不要缠 , 我的事务分拨不 开在这里 。 持续体 船稍头有一 桶 白酒在那 里 。 持续体 俞光中认为《水浒 》中句末表状态持续的“ 在这 那 里 ”所代表的语法结构也可 以在现代汉 语方言里得到印证 , 所举方言即吴方言与山东泰安话 , 得 出的结论是 《水浒 》语言中的方言成 分代表了比现代南方话更广阔的当时南方话系统 。 通过对上述各方言体标记结构形式 、语法功能的人句辨察 , 得 出的结论是 各方言体标记 结构形式相同 , 语法功能相通 , 显示体意义的结构框架 句法配置 主要点相同 , 具有共同来源 。 这一点为 吕叔湘最早关注 , 吕先生 注意 到近代汉语 “ 在里 ” 一语 , 有 时简缩 为 “ 在 ”或 “ 里 ” , 并且把它跟苏州话中的“ 勒里 、勒浪 、勒海 ”等词语相联系 , 指出它们结构相同 , 功能相通 , 都从处所义发展出时体 、语气等更虚的用法 。 相异处 新化方言的“ 在 ”与几种相关方言 比较 , 在形式 、 意义与用法上均存在一些差异 。 形式上 , 新化方言的“ 在 ’, 由介词 “ 在 ”与代词 “ 咯落 ” 这里 “ 尔落 ” 那里 构成 , 是短语 , 不是词 , 保留了《水浒 》中的形式 。 “ 在 ”语法意义上虚化成了体标记 , 但形式上则与表处所义 的“ 在 ”同形 。 吴语 中的“ 辣辣 ”“ 勒海 ”为双音节 , 还有简缩成单音节的“ 辣 ” , 湖北方言一般为 “ 在 ”“ 在里 ” 英山方言也兼用“ 在这里 那里 ” , 音节简短 , 均 已词化 , 不同于新化方言的短语 。 语音上 , 新化方言用作体标记的“ 在 ”与表处所义的“ 在 ” 比 , 没有 明显的弱化表现 , 而吴语 中的这一体标记 由“ 前置词 ‘ 在 ’ 后置词 处所后缀 ”缩合而来 , 省略了 , 且前后字在 语音上也产生 了弱化的变化 , 借用 同音字形 “ 辣辣 ”“ 辣海 ”等来表示 , 在形式上与新化方言的 “ 在 ”相差甚远 。 汉语学报 意义上 , 新化方言的“ 在 ”有时仍含有处所义 , 有近指 “ 在咯落 ” 与“ 远指 ” “ 在尔落 ” 之 分 , 用作体标记时二者不可替换 , 是一个半虚化的体标记 。 其他几种方言中的体标记则虚化程 度高一些 。 湖北大冶方言的“ 在里 ”已 由一个表处所的介宾结构虚化成表进行 持续体的标记 成分 汪国胜 吴语苏州话 的“ 勒海 ”无所谓远近 , 已虚化成体标记 。 但虚化成动态助词 的“ 勒海 ” 动词后的 有时也还含有 “ 在那里 ” 的处所义 李小凡 , 刘丹青 也认为 “ 勒海 ”表示持续体 , 保留了轻微的处所义 。 在用法上 , 新化方言的“在 ’, 只有表处所义与作体标记两种用法 , 吴方言的“ 辣辣 勒海 ”等 则有动词 、介词 、体标记 、语气词等多种用法 , 与新化方言不同 。 同为体标记用法 , 新化方言与吴 方言结构配置一致 , 即体标记都于谓词前表进行 , 于谓词后 句末 表持续 , 而湖北方言却有些差 异 。 大冶方言体标记无论表进行还是持续 , 都只有谓词前的配置 , 如 转引汪国胜 例 在里 十 晒 场漏在里打谷 。 禾场里在脱粒稻子 。 进行体 在里 倒 渠在里 困倒不肯起来 。 他睡着不肯起床 。 持续体 武汉 方言体助词“ 在 ”却配置于句末 , 既表进行 , 又表持续 , 如 十 在 妈妈打电话在 。 进行体 在 处所词 在 车子停在 门 口 在 。 持续体 十倒 在 窗户开倒在 。 持续体 英 山方言则呈现出一种“ 兼容 ”的状况 , 体范畴的句法配置 比较复杂 “ 在这里 那里 ” 只用 于动词前表进行 , “ 在里 ”只用于句末表进行 , “ 在 ”可用于动词前表进行 , 也可用于句末既表持 续 , 又表进行 。 湖北方言体标记的这些句法配置均与新化方言不同 。 以上差异都是 以“ 小句 中枢 ”为基本观测点 , 通过人句辨察得出的结论 。 五 以 “ 小句 中枢 ”为 基本观测点 , 看“在 ”的虚化过程 语法单位的虚化过程总要直接或间接地在“ 句管控 ” 的局势之下来完成 , 因此观察“ 在 ” 的虚化过程也就离不开 “ 小句中枢 ”这一基本观测点 。 我们首先看 “ 整体汉语 ”中这一体标记在“ 句管控 ”的作用下走过的路程 。 据俞光中 入句考察 , 认为句末表状态持续的“ 在 ”是从句末表存在的动词“ 在 ”虚化而来的 , 而动词“ 在 ”处 于句末 , 唐以前早有 , 在唐宋资料里 , 又可见到虚化了的“ 在里 ” , 唐宋时期 , “ 这 那 里 ”的出现 , 使“ 在里 ”演变成“ 在这 那 里 ”有了可能 。 表状态持续的“ 在 ”“ 在里 ”“ 在这 那 里 ”产生的时间 界限大致是 唐 、五代 在 , 在里 宋 在 , 在里 , 在这 那 里 元 、 明 在这 那 里 现代汉语方言里这些体标记应当是继“ 在这 那 里 ”的进一步发展变化 。 吴语 中的“ 辣辣 ” “ 勒海 ”等是 由辣 勒 在 后 置处所词缩合而成 的 , 上海话 “ 辣辣 ”“ 辣海 ” 又可简化成 “ 辣 ” 。 同样 , 湖北方言中的“ 在 这 那 里 ”因虚化而导致成分 的脱落 , 演变成 “ 在 ,’汪 国胜 , 李崇兴 持同样的观点 , 胡明扬 也认为“ 在那里 ”虚化后可以只说“ 在 ”或只 说“ 那里 ” 。 这样 , 这一体标记的发展变化路线可延伸为 ① ② ③ ④ ⑤ 在一在里 在这 那 里 在里 辣辣 、勒海 在 、辣 体标记所体现的语法意义基本没变 , 但外在形式则走着 由简到繁 , 由繁到简的路线 。 年第 期 新化方言的“ 在 ”尚处于 ③“ 在这 那 里 ”的阶段 , 大冶方言的“ 在里 ”与吴方言处于 ④“ 在 里 辣辣 、 勒海 ”阶段 , “ 辣 ”的说法进人 ⑤阶段 , 武汉话 的“ 在 ”则处于第 ⑤阶段 , 而英山方言中 , ③④⑤三个阶段 的体标记并存 , 既用 “ 在这里 那里 ”和“ 在里 ” , 也用 “ 在 ” 。 湖南方言中 , 湘语祁 阳方 言的体标记为“ 在果里 在那里 ” 李维琦 , 湘语益 阳方言为“ 在咯里 在哦里 ” 徐慧 , 赣语安仁方言为“ 到那里 到固里 ” 陈满华 , 它们与湘语新化方言一样 , 处于这一 体标记发展的 ③“ 在这 那 里 ” 阶段 , 湘语辰溪方 言 谢伯端 、 赣语岳 阳方 言 方平权 及资兴方言 李志藩 的体标记均为“ 在 ” , 处于这一体标记发展 的第 ⑤“ 在 ”的阶段 。 这几个方言点处于与官话交界的地带 辰溪与湖南西南官话吉永片交界 , 岳阳与湖北南部西南 官话区交界 , 资兴处于湘南西南官话与土话的双方言区 , 体标记“ 在 ”与西南官话同类型 如武 汉官话用 “ 在 ” 。 以上事实表 明 , 湘语 、 吴语是发展较慢 的方言 , 体标记的发展 尚处于 ③④阶 段 , 而官话是发展较快的方言 , 某些西南官话的体标记发展到 了第 ⑤阶段 。 可见 , 汉语 中这一 体标记 由“ ①在 ②在里 ③在这 那 里 ”发展完备后 , 再进一步演变成为“ ④在里 辣辣 、勒海 ⑤在 辣 ” , 以 上方言中的体标记分别处于 ③④⑤阶段 。 我们构拟 的这一体标记的发展变化 路线可 以在方言中得到印证 。 表虚义的体标记是从表实义的词语虚化而来的 , 而且“ 实类与虚类始终同时并进 ” , 俞光中 将这一体标记虚化的前 ①②③阶段图示如下 在仁实 」 在仁虚 〕 在里仁实 〕 在里仁虚 〕 在这 那 里仁实 〕 一 刁卜 一 月卜 —一 在这 那 里 虚由实类 向虚类转化 , 总要接受句法规则的管控 。 新化方言中 , 由表空间概念的实类虚化为 表时体概念的虚类 , 与“ 在 ”接受特定的句法配置息息相关 。 如句中另有处所词语 出现 , 便是 “ 在 ”得以虚化的重要条件 门前在尔落落雨 。 外面在下雨 。 操坪里 围倒堆人在尔落乙操坪里围着一堆人 。 句中配置有处所词语“ 门前 ”“ 操坪里 ” , “ 在尔落 ”的处所义就变得模糊 。 在下面 的句法配置中 , “ 在 ”也不体现明显的处所义 , 而主要体现体意义 , 如 我 冒得空在咯落 。 我现在没空 。 其哭得伤心 唔过哩在尔落 。 她哭得很伤心 。 例 〔 中配置 了宾语 , 中配置了补语 , “ 在 ”处于句末宾语与补语之后 , 并不表示具 体的处所义 , 而是表示现阶段某种动作的结果或状态在持续 的时体意义 。 “ 在 ”正是在这样 的句法配置 中逐渐 由处所短语虚化为体标记的 。 可见 “ 在 ”的虚化是有条件 的 , 是受句法配 置管控的结果 。 六 余 论 “ 在 ”作为一种重要 的语法现象 , 在湖南方言中应该是多见的 , 也有过一些零星的不同程 度的研究 。 比如 辰溪方言 谢伯端 , 安仁方言 ‘ 陈满华 , 岳阳方言 方平权 , 资兴方言 李志藩 , 祁阳方言 李维琦 , 益 阳方言 徐慧 。 然而 , 总的说来 , 并 未引起足够的关注 。 湘语新化方言是笔者的母方言 , 但笔者在写作《新化方言研究 》 时 , 却并没有注意 。 整个《湖南方言研究丛书 》 一 种 中 , 仅《祁阳方言研究 李维琦 汉语学报 提到这一现象 , 举了 个例子 。 找准了“ 小句中枢 ”这一基本观测点 , 笔者才有 了这一新 的发现以及其他新的发现 。 可见 “ 小句中枢 ”是汉语方言语法研究中一个很值得重视和提倡的 观测点 , 以此为研究视角 , 可 以使我们对方言语法现象观察得更为真切 , 描写得更为细致 , 解释 得更为充分 。 参考文献 陈满华 《安仁方言 》, 北京 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 。 戴耀晶 《现代汉语时体系统研究 》, 杭州 浙江教育出版社 。 戴昭铭 《弱化 、促化 、 虚化 和语法化 —昊方言 中一 种重 要 的演变现象 》 , 《汉语方言语法研究 和探 索 》, 哈尔滨 黑龙江人 民出版社 。 方平权 《岳 阳方言的动态助词 》, 伍云姬主编《湖南方言的动态助词 》, 长沙 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 。 龚千炎 《谈现代汉语的时制表示和时态表达系统 》,《中国语文 》第 期 。 胡明扬 《海盐方言的动态范畴 》,《汉语方言体貌论文集 》, 南京 江苏教育出版社 。 — 《“ 着 ” 、 “ 在那里 ”和汉语方言的进行态 》,《汉语方言语法研究和探索 》, 哈尔滨 黑龙江人民出 版社 。 李崇兴 《湖北宜都方言助词 “ 在 ”的用法和来源 》,《方言 》第 期 。 李维琦 《祁阳方言研究 》, 长沙 湖南教育出版社 。 李小凡 《苏州方言语法研究 》,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 李宇明 《汉语语法 “ 本位 ”论评 —兼评邢福义 “ 小句中枢说 , , 》,《世界汉语教学 》第 期 。 李志藩 《资兴方言 》, 海 口 海南出版社 。 刘丹青 《语序类型学与介词理论 》, 北京 商务印书馆 。 罗听如 新化方言研究 》, 长沙 湖南教育出版社 。 吕叔湘 《释 景德传灯录 中在 、著二助词 》,《汉语语法论文集 》增订本 , 北京 商务印书馆 。 钱乃荣 《上海话语法 》, 上海 上海人 民出版社 。 汪 国胜 《湖北方言的“ 在 ”和 “ 在里 ” 》,《方言 》第 期 。 谢伯端 《辰溪话中的语气助词“ 在 ” 》,《湖南方言专辑 》,《湘潭大学学报 》增刊 。 邢福义 《邢福义学术论著选 》, 武汉 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 徐 慧 《益阳方言语法研究 》, 长沙 湖南教育出版社 。 俞光中 水浒全传 句末 的“ 在这 那 里 ”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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