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相术与相术预言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人文社科版 ) 　2009 /09总第 217期 本刊网址 : www1xuebao1net 207　　 春秋相术与相术预言 　　　　陈筱芳 [摘要 ]春秋时期的相术有相面、相音色、相性格、相神情、相姿态举止、相言行等 ,相术将人的生理、心 理特点乃至外在言行举止作为前兆 ,预测其命运。春秋相术预言有三种类型 ,即兆果预言、因果预言和 不相关预言 ,许多有简单明确的推理。《左传 》中所记载的春秋预言之所以准确率高 ,确有“后加 ”者 , 即春秋人事后诸葛式的传闻修补和作者根据既成史实所作的著述修补 ,而相术预言中的兆果预言、切 中根本原因的因果预言、符合逻辑的推理预言、以社会知识经验为基础的直觉型预言 ,未必是“后加 ”。 非后加的预言具有很高的准确性 ,是基于预言者的社会知识、政治经验和智慧。 [关键词 ]春秋 ;相术 ;预言 ;心理 ;命运 ;推理 中图分类号 : K25. 04　　　　文献标识码 : A　　　　文章编号 : 1004—3926 (2009) 09—0207—06 　基金项目 :西南民族大学博士创新基金资助项目 作者简介 :陈筱芳 (1950 - ) ,西南民族大学文学院教授 ,文学博士。主要研究中国古代文学和先秦汉代文化。四 川 成都 　610041 　　已有学者对春秋相术预言进行了研究 ,不足 之处是仅限于对几个事例的分析 ,得出的结论也 不大明确①。本文以《左传 》以及《国语 》中所载相 术预言为研究对象 ,探讨春秋相术的种类、相术预 言的构成类型和思维特点 ,并对《左传 》预言准确 率高的原因提出新的看法。 一、春秋相术种类 根据卜辞 资料 新概念英语资料下载李居明饿命改运学pdf成本会计期末资料社会工作导论资料工程结算所需资料清单 以及《尚书 》、《诗经 》中的零星 记载 ,可知殷商西周时期预测吉凶的占卜术主要 有三种 :利用卜兆筮卦 ,通过梦兆 ,依据自然征兆。 考察现有文献 ,采用相术预测吉凶大量出现于春 秋时期。 相术 ,也即相人术 ,是观人以预测吉凶的一种 占卜术 ,依据的是人体征兆。从《左传 》以及《国 语 》的记载中 ,可知春秋时期的相术信仰已经非常 普遍 ,相术的内容也很广泛 ,人的生理、心理和一 时的姿态举止言行 ,都是相术据以预测吉凶的根 据。具体言之 ,春秋相法有相面、相音色、相性格、 相姿态、相举止、相言行等。因而 ,笔者所谓春秋 相术据以考察征兆的“人体 ”,是一个广义的概念 , 不仅指身体长相 ,还包括心理表现和言行举止。 鲁国大夫公孙敖听说周内史叔服“能相人 ”, 就请他为自己的两个儿子占相。叔服的结论是 “谷也食子 ,难也收子。谷也丰下 ,必有后于鲁国 ” (文公元年 ) [ 1 ] ( P1510) ,预言将来安葬公孙敖的是 难 ,并且根据谷丰满的下颔 ,断言谷的后代将成为 宗子而主持宗族的祭祀。《国语 ·周语中 》记载 , 王孙说见鲁国叔孙侨如相貌“方上而锐下 ”,断定 他容易“触冒人 ”[ 2 ] ( P179) 。上述两例都是相面。 晋国大夫叔向的儿子伯石刚生下来的时候 , 叔向之母去探视 ,走到堂屋 ,听见他的哭声立即转 身返回 ,说“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 ,莫 丧羊舌氏矣 ”(昭公二十八年 ) [ 1 ] ( P11493) 。叔向之母 预言自己这位刚生下来的孙子将使宗族遭到族 灭 ,因为其哭声如同豺狼。这是以个人独有的声 音特点预测吉凶 ,即相音色。 有的相人兼相其容貌和音色。楚国司马子良 的儿子子越椒出生后 ,其兄子文说 :“必杀之 ! 是 子也 ,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 ;弗杀 ,必灭若敖氏矣。 谚曰 :‘狼子野心。’是乃狼也 ,其可畜乎 ?”子良不 同意。子文为此大为悲戚 ,临死 ,聚集本族之人 , 告诫他们如果子越椒执政“乃速行矣 ,无及于难 ”, 并且流着泪说“鬼犹求食 ,若敖氏之鬼不其馁而 ” (宣公四年 ) [ 1 ] ( P1679) 。子文预测侄子如果执政 ,必 定带来族灭的大难 ,若敖氏宗族的祖先就成了无 人祭祀的野鬼 ,这种可怕预言的依据 ,是子越椒的 如同豺狼的哭声和熊虎一般的相貌。楚成王欲以 商臣为太子 ,征求令尹子上的意见 ,子上表示反 对 ,理由之一是商臣“蜂目而豺声 ,忍人也 ,不可立 208　　 历史与文化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人文社科版 ) 2009 /09总第 217期 也 ”(文公元年 ) [ 1 ] ( P1514) ,也是综合他的形貌和音 色而断定他是一个残忍之人 ,立为太子只能带来 祸害。 春秋人不仅根据人们独特的相貌、声音等生 理特征来预言个人吉凶和宗族的存亡 ,还常常依 据人的心理特点来预测其命运。晋国大夫阳处父 到卫国聘问之后返回宁地 ,当地有个叫宁嬴的人 因仰慕而追随他一道离去。但是 ,宁嬴不久就返 回家里 ,他的妻子感到奇怪 ,宁嬴说“以刚 ⋯⋯且 华而不实 ,怨之所聚也 ”(文公五年 ) [ 1 ] ( P1541) 。宁 嬴之所以离开阳处父 ,是因为发现他的性格太刚 强 ,而且华而不实 ,恐怕跟着他不但得不到好处反 而遭难。第二年阳处父果然被杀。晋国大夫伯宗 每次上朝 ,其妻都要告戒他“‘盗憎主人 ,民恶其 上。’子好直言 ,必及于难 ”(成公十五年 ) [ 1 ] ( P1876) , 预言他必定因为性格刚直而被害。伯宗后来果然 被郤錡、郤犨、郤至谗害而死。子产随郑伯出访晋 国 ,晋大夫叔向询问郑国的政事。子产说“吾得见 与否 ,在此岁也 ”,预言当时郑国的驷氏子晳和良 氏伯有的争斗今年会有结果 ,之后国家的政事才 会明确 ,因为“伯有侈而愎 ,子晳好在人上 ,莫能相 下也。虽其和也 ,犹相积恶也 ,恶至无日矣 ”(襄公 三十年 ) [ 1 ] ( P11170) 。子产根据伯有和子皙的性格 , 预言他们虽然讲和 ,但是积怨甚多 ,不久就会爆发 更为严重的事件。此年伯有果然为驷氏攻杀。 除了人们固有的生理、性格特征 ,个人一时的 面部表情、姿势举止也都是相术之依据。郑悼公 出访晋国 ,在与晋景公行相见礼时 ,晋大夫士贞伯 说“郑伯其死乎 ! 自弃也已。视流而行速 ,不安其 位 ,宜不能久 ”(成公六年 ) [ 1 ] ( P1826) ,根据郑悼公的 面部表情 ———眼光飘忽不定 ,步速太快 ,预测他不 能久于世。曹国太子到鲁国朝见鲁君 ,鲁国待之 以上卿之礼 ,在招待他的盛大宴会上献酒奏乐之 时 ,他叹息起来。鲁国大夫施父说“曹太子其有忧 乎 ! 非叹所也 ”(桓公九年 ) [ 1 ] ( P1126) ,预测他将有 忧伤之事 ,原因是他在应当高兴的场所哀叹。楚 国的莫敖屈瑕帅兵征伐罗 ,斗伯比送之。返回 ,告 诉其车御说“莫敖必败 ,举趾高 ,心不固矣 ”(桓公 十三年 ) [ 1 ] ( P1136) ,根据莫敖趾高气扬的举止 ,预言 他必定失败。内史过奉周天子之命赐晋惠公命 , 晋惠公“受玉惰 ”,内史过就说“晋侯其无后乎 ! 王 赐之命 ,而惰于受瑞 ,先自弃也已 ,而何继之有 ?” (僖公十一年 ) [ 1 ] ( P1338) ,预言晋惠公将“无后 ”,根 据的是他在受命的典礼上无精打采的姿势举止。 几乎所有在特定场合或时刻所表现的不恰当的表 情、姿势举止 ,如叹息、眼光视下、言语徐缓、不悲 戚 ,春秋人都视为是不吉祥的前兆 ,并据此发出预 言。 相言行也是相术的一种。昭公元年 ,诸侯虢 之会结束之后 ,郑国子羽对郑卿子皮说 :“叔孙绞 而婉 ,宋左师简而礼 ,乐王鲋字而敬 ,子与子家持 之 ,皆保世之主也 ”,但“齐、卫、陈大夫其不免 乎 ! 国子代人忧 ,子招乐忧 ,齐子虽忧弗害 ” [ 1 ] ( P11204) 。子羽预言七国卿大夫的命运 ,依据的 是盟会时各国大夫对楚公子围的服饰仪仗所发 表的评论语言的特点。相术将个人行为是否符 合道德规范作为预测吉凶的依据。卫国州吁弒 桓公夺位 ,鲁隐公问大夫众仲州吁最终是否会成 功 ,众仲回答道“臣闻以德和民 ,不闻以乱。以 乱 ,犹治丝而棼之也。夫州吁 ,阻兵而安忍 ”(隐 公四年 ) [ 1 ] ( P136) ,断定州吁不免于难 ,因为他依靠 暴力和残杀 ,缺乏得到民众拥护的美德。鲁桓公 携夫人姜氏到其娘家齐国 ,而姜氏与其兄齐襄公 关系暧昧 ,大夫申繻说“女有家 ,男有室 ,无相渎 也。谓 之 有 礼。易 此 必 败 ” (桓 公 十 八 年 ) [ 1 ] ( P1152) 。申繻以道德作为 标准 excel标准偏差excel标准偏差函数exl标准差函数国标检验抽样标准表免费下载红头文件格式标准下载 ,预言逾越男 女之礼者必定败亡。虢公在渭汭击败犬戎 ,大夫 舟之侨说“无德而禄 ,殃也。殃将至矣 ”(闵公二 年 ) [ 1 ] ( P1262) ,认为虢国君主无德却打了胜仗 ,预 示将有大祸殃。春秋人以违背或符合德礼的言 行 ,即以个人是否有德作为前兆 ,判断“不务德而 勤远略 ”、“无礼而好陵人 ”是坏兆头 ,而“盛德 ”、 “明德 ”的行为则是好预兆。 春秋相术不仅相人 ,而且“相国 ”。所谓相 “国 ”,是根据列国统治者的政治言行和性格特征 以预测该国的命运 ,因而就实质而言 ,相“国 ”也是 相人。襄公四年 ,楚国正将出兵征伐陈国时得知 陈国国君去世 ,就停止了军事行动 ,但是 ,陈国没 有因楚国善意的行动而作出回应。对此 ,鲁国大 夫臧武仲认为作为大国的楚国对陈“行礼 ”,但陈 人仍然“不服于楚 ”,必定要灭亡 [ 1 ] ( P1932) ,此是 “相 ”陈国统治者的不明智的行为而对这个国家的 命运作出的预测。昭公十六年 ,子服昭伯随同鲁 昭公出访晋国之后 ,预言“晋之公室其将遂卑矣。 君幼弱 ,六卿强而奢傲 ,将因是以习 ,习实为常 ,能 无卑乎 ”[ 1 ] ( P11382) 。所“相 ”的对象是晋国统治者群 体 ,将这个群体的行为表现和性格特征作为根据 , 预言晋国公室将卑弱。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人文社科版 ) 　2009 /09总第 217期 本刊网址 : www1xuebao1net 209　　 二、相术预言的构成类型 相术预言由两部分构成 :依据和结果。对于 春秋人而言 ,所有的预言依据都是前兆 ,但是以今 人的眼光看 ,并非如此。从预言内在的依据和结 果的关系考察 ,春秋相术预言的构成类型有三 :兆 果预言、因果预言和不相关预言。 兆果预言由前兆和结果构成 ,前兆和结果之 间存在必然关系。楚武王伐随之前感到“心荡 ”, 其夫人邓曼认为“王禄尽矣。盈而荡 ,天之道也。 先君其知之矣 ,故临武事 ,将发大命 ,而荡王心焉。 若师徒无亏 , 王薨于行 , 国之福也 ”(庄公四 年 ) [ 1 ] ( P1164) 。“心荡 ”,应该是楚武王心脏疾患的 早期发作 ,如果未作正确的救治 ,则楚武王难以幸 免。就当时社会而言 ,不具备救治的医疗条件 ,因 而 ,从医学角度看 ,邓曼将“心荡 ”视为武王将亡的 征兆 ,应是正确的判断。不过 ,邓曼所谓“心荡 ”与 武王之卒具有兆果关系的依据是宗教的天道观和 祖先显灵 ,而不是医学知识。晋国卿大夫赵武去 世前二年间 ,常常说“老夫罪戾是惧 ,焉能恤远 ? 吾侪偷食 ,朝不谋夕 ,何其长也 ”,“朝夕不相及 ”之 类话 (昭公元年 ) [ 1 ] ( P11210、1215) ,刘定公和后子因此 断定他不久于人世。年纪不到知天命的赵武发言 消极、沮丧的根本原因很可能是生理疾患的暗中 折磨 ,可以视为将死之兆 ,赵武死于这年底 ,虽然 《左传 》未说明原因 ,但很可能因病。当时人不能 从医学、心理学角度进行科学分析 ,却认为赵孟是 晋国正卿且掌管诸侯之事 ,作为一位重要的政治 人物 ,所言与卑贱的奴隶同类 ,“朝不谋夕 ,弃神、 人矣 ”,“神怒、民叛 ,何以能久 ? 赵孟不复年矣。 神怒 ,不歆其祀 ;民叛 ,不即其事。祀、事不从 ,又 何以年 ?”(昭公元年 ) [ 1 ] ( P11210) ,用鬼神观念和道德 观念解释兆果关系。周大夫单子在诸侯盟会上 “视下 ,言徐 ”,晋大夫叔向说“单子其将死乎 ! (昭公十一年 ) [ 1 ] ( P11326) 。目光向下无神 ,话音细小 缓慢 ,可能是因为单成公此时身体有病 ,与他几个 月后去世有兆果关系 ,但“无守气 ”的分析和判断 , 隐含神秘性。在这类相术预言中 ,春秋人正确捕 捉到征兆并且准确地预测其未来走向 ,但是 ,对于 征兆出现的原因以及兆和果之间的关系 ,不能予 以科学分析。前兆被视为超自然的神秘力量的显 示 ,前兆与结果之间必然的逻辑联系 ,被宗教的神 秘性淹没。 第二类预言不是由前兆和结果构成 ,而是从 原因论及结果。宋大夫乐祁根据“政在季氏三世 矣 ,鲁君丧政四公矣。无民而能逞其志者 ,未之有 也 ,国君是以镇抚其民 ⋯⋯鲁君失民矣 ,焉得逞其 志 ?”,预言“鲁君必出 ”(昭公二十五年 ) [ 1 ] ( P11456) 。 季氏三代执掌鲁国政事 ,鲁国连续四位君主大权 旁落 ,未能得民 ,这是鲁昭公被驱逐出鲁的原因 , 不是征兆。在这类预言中 ,春秋人将因与果的关 系当成兆与果关系。认为前者的出现预示后者的 必然出现。但事实上 ,前兆和原因是两个不同的 概念。前兆是事物发作之前显露的征兆或迹象 , 原因是引起某种结果或事情发生的条件。一般而 言 ,如果没有出现足以扭转乾坤的因素 ,那么前兆 之后必然发生相应的事件 ,但是 ,除非是充要条件 原因 ,否则原因之后不一定产生预测的结果。不 过 ,对于春秋人而言 ,原因完全等同于必然出现某 种结果的征兆。晋卜偃所言“虢必亡矣。亡下阳 而不惧 ,而又有功 ,是天夺之鉴 ,而益其疾矣。必 易晋 而 不 抚 其 民。不 可 以 五 稔 ” (僖 公 二 年 ) [ 1 ] ( P1283) ,根据虢国君主的言行 ,预言虢国不过 五年必然灭亡。君主骄傲自大而且不关心民生 , 是虢败亡的根本原因 ,而“天夺之鉴 ”,“不可以五 稔 ”的断言 ,令人感到有一种无法抗拒的不可知的 神秘力量在决定事物发展的结果 ,充满宗教色彩。 正是宗教意识的影响 ,春秋人将因果关系都视为 兆果关系。 第三类是不相关预言 ,即依据和结果既无兆 果关系也无因果关系的预言。在这类预言中 ,春 秋人以为是兆与果构成 ,实质上所谓的“兆 ”与事 物的未来发展没有任何联系。晋穆侯为其太子取 名仇 ,为太子之弟命名成师 ,大夫师服“相 ”其名而 断言“始兆乱也 ,兄其替乎 ”(桓公二年 ) [ 1 ] ( P192) 。 师服所说的乱 ,是太子仇及其后代与其弟成师及 其子孙几代发生的权位之争 ,最后成师的后代取 代太子仇的后代而为晋国君主。但是 ,很显然 ,晋 穆侯二子之名与日后晋国大宗、小宗数代权位之 争并非兆果关系 ,也无因果关系 ,可以说毫不相 干。卫出公被吴人囚禁之后放归 ,“效夷言 ”,子之 断言“君必不免 ,其死于夷乎 ! 执焉而又说其言 , 从之固矣 ”(哀公十二年 ) [ 1 ] ( P11672) 。卫出公学会几 句吴越之语 ,既不是他十几年后死于吴越之地的 前兆 ,也不是原因。楚国和晋国会盟诸侯于宋 ,楚 令尹命令楚人在外衣内穿铠甲欲偷袭晋人 ,大宰 伯州犁认为应当有诚信 ,执意请脱下甲衣 ,子木不 同意。大宰告诉他人说“令尹将死矣 ,不及三年 ⋯⋯信亡 ,何以及三 ”(襄公二十七年 ) [ 1 ] ( P11131) 。 210　　 历史与文化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人文社科版 ) 2009 /09总第 217期 子木欲对晋国行不信之事与他二年后去世 ,没有 任何关系。楚成王与郑国君主宴享之后 ,取郑国 二位女子 ,而且由郑文公夫人文芈陪同返回军中 , 郑大夫叔詹言“楚王其不没乎 ! 为礼卒于无别。 无别 不 可 谓 礼。将 何 以 没 ?”(僖 公 二 十 二 年 ) [ 1 ] ( P1400) 。但成王十二年后被其子逼迫自缢 ,与 男女无别之事既没有兆果关系 ,也没有因果联系。 对这类不相关的相术预言 ,春秋人或直接用 宗教观念阐释 ,如晋国史赵得知鲁昭公葬其生母 齐归时不悲戚 ,遂预测鲁昭公将来要被驱赶出鲁 国 ,因为“归姓也 ,不思亲 ,祖不归也 ”(昭公十一 年 ) [ 1 ] ( P11327) ,将鲁昭公不悲伤与其母之姓联系在 一起 ,得出祖先不保佑的预言。鲁昭公葬母时的 表情与他十四年后被迫离开鲁国流浪至死之间的 兆果关系的成立 ,完全依赖于宗教信仰。郑公子 忽迎娶陈妫回郑 ,“先配而后祖 ”,大夫陈鍼子预言 “是不为夫妇 ,诬其祖矣 ,非礼也 ,何以能育 ?”(隐 公八年 ) [ 1 ] ( P159) ,将公子忽与新婚妻子在同寝之后 才祭告祖先的行为 ,认定为欺蒙祖先 ,是其子孙不 能在郑国繁育的先兆。公子忽后来未能终享郑 国 ,是由于权力斗争失败 ,与其结婚时先同寝后祭 祖无关 ,之所以将两者确定为兆果关系 ,是祖先崇 拜的作用。 将春秋相术预言分为兆果预言、因果预言和 不相关预言 ,只是我们今人的分析而已。对于春 秋人而言 ,这些预言皆兆果预言 ,无论我们所谓的 前兆、原因或无关事物 ,春秋人都以为是某种结果 的必然征兆。 三、相术预言的思维特点 好发神秘预言是春秋时期一种颇有特色的宗 教习俗 ,以预言的依据为标准 ,春秋预言主要有四 种 :卦兆预言、梦兆预言、自然征兆预言和人体征 兆预言。就相术预言来看 ,在思维形式上许多依 靠的是直觉、想象和联想思维。前所举相面、相音 色者 ,如周内史叔服相鲁国公孙敖的儿子、王孙说 相鲁国叔孙侨如、晋国叔向之母相其孙子、楚国子 文相其侄子、子上相楚成王之子商臣等 ,主要是联 想、想象思维的作用。相姿态或言行的预言也有 许多采用直觉、联想和想象思维。宋元公宴享鲁 国的叔孙昭子 ,二人说着话竟哭泣起来 ,宋大夫乐 祁说“今兹君与叔孙其皆死乎 ! 吾闻之 :‘哀乐而 乐哀 ,皆丧心也。’心之精爽 ,是谓魂魄。魂魄去 之 ,何以能久 ?”(昭公二十五年 ) [ 1 ] ( P11456) ,认为宋 元公和叔孙昭子在应该欢乐的场合悲哀和在该悲 伤的时候快乐 ,是“丧心 ”,丧心意味着魂魄离去 , 因而他们两人都要死。晋国赵同在向周天子“献 狄俘 ”时表现“不敬 ”,刘康公认为在庄严的场合不 敬 ,表明天夺其魂魄 ,预言赵同不过十年“必有大 咎 ”(宣公十五年 ) [ 1 ] ( P1765) 。根据宋元公、叔孙昭 子的悲哀不时和赵同在典礼上的不敬 ,就预言他 们将死 ,显然是凭借直觉和想象思维。 但是 ,还有不少相术预言有简单明确的推理。 宋襄公欲争当盟主 ,公子目夷断言“小国争盟 ,祸 也。宋 其 亡 乎 ! 幸 而 后 败 ” (僖 公 二 十 一 年 ) [ 1 ] ( P1389) 。公子目夷的预言虽然简短 ,但是符合 逻辑推理的要求 :如果小国争当盟主 ,那么会有灾 祸 ,宋是小国而争盟 ,所以宋国要遭到大祸。楚郏 敖即位 ,其叔父王子围担任令尹 ,郑行人子羽说 : “是谓不宜 ,必代之昌。松柏之下 ,其草不殖 ”(襄 公二十九年 ) [ 1 ] ( P11154) 。这是用比喻手法表达的推 理预言 :松柏之下的草是不可能茂盛的 ,幼弱的郏 敖是处于松柏 (强横的王子围 )之下的草 ,所以郏 敖将被王子围取代。这样的推理具有科学性 ,前 提真实 ,推理形式正确。 虽然春秋相术预言有一些符合逻辑理性的推 理 ,超越了宗教的神秘思维 ,但是 ,本质上还是以 宗教意识为基础的社会预测 ,它以崇拜超自然超 社会的神秘力量为思想基础 ,把人的生理、心理特 征以及行为举止视为超自然力量控制的预示命运 的征兆。 四、相术预言准确率高的原因 春秋预言的内容和范围非常广泛 ,不仅预测 个人吉凶 ,而且预测国家兴衰 ,战争胜负等。特点 是宏观与微观结合而以微观为主 ,长远和近期兼 有而以近期为多。宏观者为国家大事 ,关系国家 的存亡 ,微观者涉及个人前途和生死之类。预测 期长者可达数十年或数百年 ,短者数年或当年即 发生。 不管是长远还是短期预言 ,春秋预言都有一 些失败的预测。就相术预言而言 ,多为短期预言 , 但也有预测不正确的事例 ,如子贡见邾隐公“执玉 高 ,其容仰 ”,鲁定公“受玉卑 ,其容俯 ”,就说“以 礼观之 ,二君者 ,皆有死亡焉。夫礼 ,死生存亡之 体也 ⋯⋯”(定公十五年 ) [ 1 ] ( P11600) ,从鲁定公和邾 隐公的礼仪姿态预言他们都将死 ,但是 ,其结果是 鲁定公卒于当年 ,而邾隐公直到二十四年后尚在 人世。 尽管如此 ,但《左传 》中所记载的春秋预言准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人文社科版 ) 　2009 /09总第 217期 本刊网址 : www1xuebao1net 211　　 确率相当高。对此 ,学术界一般认为 ,预言被证实 者是《左传 》作者所亲见的 ,预言不灵验者是作者 所未及闻见的。杨伯峻先生言“《左传 》预言皆后 加 ”[ 1 ] ( P11516) ,断定《左传 》预言都是后来添加的。 但是 ,如此简单地一言以蔽之 ,未必与事实相符。 笔者认为 ,《左传 》预言准确的原因并不是单 一的。不可否认 ,春秋预言肯定有不少是作者亲 见 ,是后加的 ,特别是那些准确性很高的长期预 言。不过 ,“后加 ”的预言并不能等同于皆作者“亲 见 ”,而是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左传 》作者根据既 成史实所作的著述修补 ,成书之时增补或修改 ,这 类是由作者亲见后加。另一种是春秋人事后诸葛 式的传闻修补 ,事情发生后不久就开始流传 ,这类 是时人后加 ,由当时的史官或其他知识者记载下 来 ,成为作者撰写《左传 》的资料。在相术预言中 , 人的生理、心理特征、行为举止、面部表情 ,都被作 为预言的依据 ,如将晋大夫叔向之子和楚令尹子 文之侄的特殊相貌和音色“熊虎之状 ”、“豺狼之 声 ”与其家族的最终命运联系在一起 ,应当是在叔 向和子文家族遭到族灭之时就开始流传 ———诸如 “叔向的母亲早就预言了 ”“令尹子文早料到有这 一天 ”,如此等等 ,属于当时人的传闻修补。平王 东迁以后 ,有一次周大夫辛有前往伊川 ,“见被发 而祭于野者 ”,就说 :“不及百年 ,此其戎乎 ,其礼先 亡矣 ”,至僖公二十二年 ,“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 川”[ 1 ] ( P1193) ,伊川为戎狄所有。仅据祭祀者的发式 不符合礼仪 ,就作出百年预测 ,显然不大可能 ,这 样的预言能够大致准确 ,也应当是当时人在伊川 为戎狄所有之后所作出的传闻增补 ,当时的史官 就已经记载下来 ,不大可能等到二百年后的《左 传 》作者“后加 ”。 但春秋预言也有不少并非后加 ,之所以准确 , 另有原因。相术预言根据的是人体征兆 ,而且春 秋相术与后世相术不同 ,不仅“相 ”天生的面相、音 色 ,而且“相 ”主要在后天习成的性格、姿态和言 行 ,不仅相信命中注定 ,而且肯定事在人为 ,因而 相术预言具有一定的科学性。仅就相术预言分 析 ,我们可以发现 ,不仅其中的兆果预言可以达到 很高的准确性 ,而且 ,切中根本原因的因果预言 , 符合逻辑的推理预言 ,以丰富经验为基础的直觉 型预言 ,都有可能预测准确。 相术预言中的兆果预言 ,敏锐地捕捉到事物 发展的预兆 ,因而能正确预言。叔向认为周大夫 单成公在诸侯盟会上目光向下无神和话音细小缓 慢的表现是不久于人世的征兆 ,实质上是发现他 已重病在身 ,而单成公果然于此年冬去世。邓曼 认为楚武王伐随之前的“心荡 ”是他将卒的征兆 , 虽然不是以医学知识而是以宗教的天道观和祖先 显灵来进行解释 ,但毕竟是准确把握其重病征兆 , 而武王果然卒于征伐途中。刘定公对晋卿赵孟的 分析虽然未能脱离宗教观念 ,也不能从医学、心理 学角度预测 ,但是还是敏感地捕捉到赵武精神不 佳、消极沮丧是不久于人世的预兆 ,赵孟果然卒于 此年冬。前兆是事物发作之前显露的征兆或迹 象 ,因而 ,这类预言 ,虽然不知其所以然 ,但是知其 然 ,犹如观墙壁裂缝而预测此墙将要坍塌一样 ,不 需要高深的科学知识和分析力 ,即可正确作出 ,未 必是“后加 ”。 即使是因果预言 ,只要捕捉到根本性原因 ,预 言依然可能准确。晋国大夫卜偃根据虢君骄傲自 大且不关心民生的言行 ,预言虢国不过五年必然 灭亡 ,后来虢国果然灭于晋国 ,这是因为卜偃正确 地认识到国家成败的根本原因。齐卿庆封到鲁国 聘问 ,叔孙豹看到他的车乘华美与其身份不相符 , 就说“服美不称 , 必 以 恶 终 ”(襄 公 二 十 七 年 ) [ 1 ] ( P11127) ,预言他必不得好死。“服美不称 ”是 庆封骄纵奢靡和野心的外在表现 ,虽然不是他八 年后被杀的直接原因 ,但是 ,正是他败亡的根本原 因。这类预言犹如断定一个惯偷终将被捉拿一 样 ,虽然灵验 ,但未必是“后加 ”。 预言者如果运用逻辑推理 ,也可能正确地预 见事物发展的趋向和结果。公子目夷预测宋襄公 争当盟主会遭到灾祸 ,后来宋襄公果然在与宋楚 弘之战中受伤而亡 ,郑行人子羽预言楚郏敖将被 其叔父王子围取代 ,后来王子围果然杀死了郏敖 父子而自立为王 ,都是具有逻辑推理的预言。此 类相术预言前提判断真实 ,推理形式正确 ,推出的 结论是有效的 ,不应该是作者后加。 此外 ,一些预言的依据是建立在丰富的社会 经验和知识的基础上 ,虽然没有逻辑推理而依靠 的是经验和直觉 ,但结果也可能正确。晋卿范文 子从鄢陵之战返回 ,认为“君骄侈而克敌 ,是天益 其疾也 ”(成公十七年 ) [ 1 ] ( P1897) ,预言晋国将发生 祸难。此后不到一年 ,晋国发生大动乱 ,晋厉公和 众多大夫被杀。范文子预言的主要依据对晋国政 治状况和君臣的德行及相互关系的深刻了解和分 析 ,其预言之所以正确 ,是基于犀利的洞察力和判 断力而不是信仰。苦成叔郤犫在宴会上表现 212　　 历史与文化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人文社科版 ) 2009 /09总第 217期 “傲 ”,宁子说“苦成叔家其亡乎 ! 古之为享食也 , 以观威仪 ,省祸福也。⋯⋯今夫子傲 ,取祸之道 也 ”(成公十四年 ) [ 1 ] ( P1869) ,认为傲慢无礼会招致 祸害 ,郤氏果真在三年后被灭。这也是以春秋现 实生活所积累的政治经验为基础 ,全然没有超自 然的神秘力量作用于其中。这类预言之所以准 确 ,取决于相者现实生活中积累的经验和知识 ,犹 如判断一个朝着悬崖走去的人如果不停下来就必 定要坠落一样 ,这样的预言未必是“后加 ”。 以上各种预言很可能不是后加的 ,非后加的 预言之所以准确 ,与预言者的认知结构的进步和 更新有密切关系。春秋预言者不是宗教“先知 ”, 而是世俗的智者 ,数政治地位是世袭贵族 ,比才学 乃同辈的佼佼者 ,论经验有家教和亲历的双重积 累。对于多数预言者而言 ,他们的认知结构中不 仅有传统的宗教观念 ,也有对社会知识、政治经 验、人际关系乃至社会发展规律的自觉或不自觉 的把握。因而 ,尽管春秋预言大多笼罩在宗教信 仰的氛围中 ,但是 ,预言者在发出预言的时候 ,不 是靠与神交流来预见未来 ,而是凭借知识、经验和 智慧。在相术预言中 ,不少完全是预言者现实经 验与知识的理性结晶 ,对于这些预言者而言 ,可以 说形成了知识、经验占优势而宗教信仰退居其次 的认知结构 ,因而能对人事的发展趋势作出正确 的预测。晋侯使屠蒯至周 ,请求祭祀雒水与三涂 山 ,周大夫苌弘认为“客容猛 ,非祭也 ,其伐戎乎 ! 陆浑 氏 甚 睦 于 楚 , 必 是 故 也 ” (昭 公 十 七 年 ) [ 1 ] ( P11389) 。苌弘不仅正确把握晋国使者的面部 表情 ,而且洞悉诸侯国与戎狄之间的关系 ,因而准 确地预言晋人的真正目的不是来祭祀而是来伐陆 浑戎。襄公八年 ,郑国侵蔡获胜 ,郑人皆喜 ,只有 子产例外 ,说“小国无文德而有武功 ,祸莫大焉。 楚人来讨 ,能勿从乎 ? 从之 ,晋师必至。晋、楚伐 郑 ,自今郑国不四、五年弗得宁矣 ”(襄公八 年 ) [ 1 ] ( P1956) 。睿智的子产从小国的军事实力弱小 以及郑、晋、楚、蔡四国的复杂关系进行分析 ,认为 小国如果不以德抚民 ,治理好本国 ,对外用兵 ,会 遭受大祸 ,郑国是小国又发动战争 ,因而预言今后 郑国四、五年外患不断。这样的论证基于事实 ,依 据逻辑 ,是在正确认识社会规律的基础上作出的 科学预测 ,完全摆脱了信仰的束缚。具有丰富社 会知识、政治经验和深刻洞察力的智者 ,在一定程 度上掌握了社会人事的发展规律 ,所作出的分析 判断具有准确性 ,不足为奇。我们应当注意 ,非后 加的预言具有很高的准确性 ,除了基于预言者的 社会知识、政治经验 ,不能忽略另一个非常重要的 因素 ———个人智慧。 注释 ; ①舒大清《左传、国语相术预言略论 》,讨论了《左传 》和《国 语》中的五例相术预言 ,认为“作为类象思维的产物 ,相术对较近 时间的前景可以部分测知 ,而对几百年远的情景则难以预见。但 这种技术进入《左传》、《国语》等典籍之后 ,作者必然进行改造 ,以 服务于他的写作目的 ,于是就与本来意义的神秘技术有了差异 ” (见《海南师范学院学报》2004年 3期 )。 参考文献 ; [ 1 ]杨伯峻 1春秋左传注 [M ]1北京 :中华书局 , 20001 [ 2 ]韦昭注 1国语 [M ]1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 19901 收稿日期 : 2009 - 04 - 06　责任编辑 　尹邦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