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参加军事干部学校

亲历朝鲜空战系列之一 回忆参加军事干部学校 王剑贞 历史的每一个脚步，都会留下一些特定的词汇。人们只要 提到那个词汇，便会想到它所对应年代。譬如：土改，抗美援 朝，三反五反，镇反，肃反，反右，反右倾……等等。但也有 一些词汇，会随着历史的演变而逐渐被人们淡忘，乃至沉入历 史的烟海，就如同本文题目所说的“参加军事干部学校”。我 们老同学之间简称“参加军干校”，或干脆就是两个字：“参 干”，有几个当代人知道或理解这样的词汇呢，但在55年前， 它在当时的青年学生中，却引起过很大的震动，并改变了大约 数10万青年学子的生命轨迹。那是我军历史上第一次大轨模的 招收青年学生,组建海陆空三军各军种,兵种的军事学校.它对 于中国人民志愿军及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现代化建设,起过划时 代的作用。 1950年10月，当整兵团建制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以中国人民 志愿军的名义入朝作战后，终于遇到了一个最强大、最富有、 最现代化的敌人：美军。它们不仅能进行大规模的海陆空立体 联合作战，单是它的空军出动的歼击机、强击机、轰炸机、侦 察机，就给我军造成很大的困难。至于它的配有大量坦克，火 炮，各种机动车辆的陆军，更以其超强的火力，超强的机动性， 让以单一步兵兵种为主的我军，大吃苦头。如果说,在此之前, 我们当时对美帝国主义的认识,是按照毛泽东的教导,多是从远 距离,从战略的高度,来认识它是一只纸老虎;那麽,我军在朝鲜 战场上与它的零距离碰撞,则使我军深深切切地领教了这只纸 老虎的另一面,也是毛泽东所说的真老虎,铁老虎,吃人老虎的 一面.这使我们党和国家、军队的领导人痛下使军队尽快现代化 的决心。那时候，尽管国家并不富裕，但急需的飞机，舰艇、 坦克、火炮、车辆等军事装备，可以从苏联买到。但掌握这些 先进武器的人，需要有文化。而当时的军队，文化水平很低。 在一个连队里，绝大部分战士是文盲，有个把念过小学四 年级 六年级体育公开课教案九年级家长会课件PPT下载六年级家长会PPT课件一年级上册汉语拼音练习题六年级上册道德与法治课件 的人，就算秀才了（当时念到小学四年级算是初级小学学历， 念到六年级就是难得的高级小学的学历）。志愿空军的许多驾 驶米格机的飞行员，刚从陆军挑选到空军时，不少人是文盲、 半文盲。他们参军前就没进过学校。他们到航校后，首先是补 习文化课。就是在这种大背景下，我们国家破天荒的以政务院 (相当于今天的国务院)的名义，由政务院总理周恩来签名，于 1950年12月1日，在全国范围内，号召年满18周岁的青年学生、 青年工人, 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积极参加各种军事干部 学校。我最近看到一份资料说，当时全国共有58万名青年学生 响应号召，报名参加军干校，可见它在当时的招生规模之大. 但这份资料没有说明军干校最后实际录取了多少万名学生。 当时，我正就读于青岛一中初中三年级七班。按说，在这 个招生时间，就是高三年级的学生，绝大多数也不满18周岁。 不过，那个年龄限制是用于对外宣传的。实际上，这次军干校 招生对象主要面向中学生。内部控制的中学招生范围是四个年 级：从初三到高三，这个年龄段的青年学生大多只有14到17周 岁. 记得在此之前，已经在全国范围进行了抗美援朝，保家卫 国的宣传教育。大量介绍美军发动侵朝战争、在朝鲜残杀和平 居民、妄图侵犯我国东北的狼子野心。并引导大家：仇视美帝 国主义，蔑视美帝国义。当时，我已是一名青年团员（新民主 主义青年团），已经读过《钢铁怎样炼成的》和一些描写苏联 卫国战争的文学作品,像《敌空十八万里》等等.很憧憬那些苏 联卫国战争时期的战斗英雄.本来已经在那种宣传气氛中，被教 育的热血沸腾、义愤添膺。再者,青岛市最早陷于德国殖民统治, 后被日军占领,解放前又驻札过大量美军,这就使青岛的青年学 生,更加痛恨外国侵略者。因此，在那种形式下，我和许多同学, 积极报名参加军事干部学校，是水到渠成的事。 学校领导是在课间操时宣读的军干校招生通知，我因为感 冒没出操，没有听到。我是从同学们议论中听到的，并得知有 的同学已经报了名。报名手续很简单：通过班主任或是政治辅 导员就可以报名，我马上找到班主任曹老师报了名。使我没有 想到的是，有的同学对我的报名产生了误会。一位姓王的学习 班长听说后，不问青红皂白，对着我劈头盖脸的就批评起来： “王剑贞，你太不严肃了。就以你的体格，符合军干校招生 的条件吗？这是军事干部学校招生，将来是要去朝鲜战场的！” 一开始，我都被他说懵了。在同学们印象中，我当时的身 体状况的确不算好，主要是我的大腿上，隔几个月就会长个大 疖子，走路一瘸一拐。有一次长在屁股上，不能坐，只好站着 上课，在全班同学面前真是狼狈极了。我对于班长的批评,过后 才反应过来:他那是话里有话。他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是怀疑我 明知自己体检不可能通过，偏要去报名，是冒充积极,是一种投 机行为。时候我并没有找他解释，我自信我的报名是出自一腔 报国热忱，问心无愧。 宣布军干校的录取名单之后才知道,这次军干校在青岛的 学校中招收的学员，只有两个去向：空军的航校和海军的海校。 录取名单很快就批下来了,我们青岛一中有八十多名同学被录 取，约有近三十人分到空军,约五十多人分到海军。我在的初三 级七班有六人录取,三人到空军,三人到海军。令班长和一些同 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不但被军干校录取，而且，还分到大家 认为对身体条件要求更高的空军。行动胜于雄辩，在班长那里 我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好像就是要证明班长的话有道理。我 刚接到军干校的录取通知，我的腿上又长出个大疖子。不得不 回家休养几天。我们院里的一位与我同龄的小伙伴，几十年后 见到我时，还说起她和院里的伙伴们送我去军干校报到时，我 是一瘸一拐地离开家的。 当时，我是住校生。我报名时，并没有和父母商量。我家 兄弟姐妹四人，大姐远嫁大连。我的二姐参加革命后，远在桂 林。哥哥就在这年夏季，考上哈尔滨工业大学，远在哈尔滨。 家里只剩我这个小儿子，和父母相依为命。我回家后面临的一 个难题：怎么跟父母说？父母舍得我走吗？ 我回家跟父母一说，母亲先就哭了。除了为母亲的舐犊情 深，还因为我们亲身经历过战争的磨难。我们家原来住在青岛 市郊区的胶县（如今的胶州市），这座县城在解放战争期间， 经历过国民党军队和八路军多次的拉锯战。我家原来住的房子， 因为它的特殊位置---一条直通内城的小胡同，它紧靠内城，和 内城的城墙只隔着一道十多米宽的护城河。八路军每次攻打内 城，我家的门口和房顶，都是八路军的机枪火力点。这自然会 引起守在城墙上的国民党军队的火力反击。有一次城墙上国民 党守军的一发重型迫击炮弹就落在我家后房外的墙基处，幸好 炮弹没有爆炸。当攻城结束后，是邻居请八路军的工兵把炮弹 起走，我和母亲才逃过一劫。而每一次拉锯战，攻守双方都会 留下许多阵亡者的遗体和残肢断臂的伤员。忘了那是八路军第 几次攻下胶县县城，在我就读的瑞华小学旁的空地上，就密密 麻麻的埋葬了八路军近百名牺牲的烈士。我们家正是为了躲避 战乱，才迁居青岛。为母亲的怎么会舍得他的小儿子，走上那 个更为残酷，更加激烈的朝鲜战场呢。 我家住的是一栋U字型结构的老楼，一道走廊把全楼的邻居 连结在一起。母亲的哭声引来不少邻居。大家议论最多的不是 我要去的军干校，而是将来要去朝鲜与美国人打仗。因为解放 前的青岛，驻札过美国的第七舰队和第十三航空联队.在青岛是 人人亲眼目睹了美国军队的现代化，立体化的作战效能。那时 候,青岛的一些市民，虽然嘴上不便明说，但在心里，总以为志 愿军打不过美国军队。另有一些人担心朝鲜战争会引发第三次 世界大战，我去朝鲜参战，只怕有去无回。他们都劝说我父亲， 不能放我走。我知道，在我们家父亲是一家之主，他一言九鼎。 我能不能成为空军航空学校的学员，能不走上光荣的抗美援朝 前线，就看父亲的表态。 父亲一直在抽烟，什么话也不说。当邻居们七嘴儿舌的议 论告一段落，父亲抬起头，盯住我看了一眼，语调低沉地问： “你想好了吗？” 我赶忙立起身，尽量挺直腰板：“想好了。 说到这里，我不能不简单介绍一下我的父亲。在第一次世 界大战结束后，中国也成为战胜国之一，并从德国人手中收回 了青岛。主要原因是在一战中，当时的中国北洋政府曾应英法 联军的要求，在中国为他们招募了10万劳工（也称“华工”）， 送到法国前线，为英法联军修筑作战工事。这10万劳工中，山 东人占很大比重。为了便于沟通，他们通过考试，又招聘了一 些中国翻译官。我父亲便是其中的翻译官之一。记得我小时候， 还曾把他在法国得到的一枚勋章，当做我的玩具。他在法国前 线,在德军飞机和炮火的轰击下,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也有相 熟的工友,倒在德军的炮火和枪弹之下。更有数以千计的中国劳 工阵亡在那里，连遗骨都埋葬在法兰西的土地里，法国至今还 保留着几处当年的华工墓园。 退回55年前，我们对空军航空学校的理解很肤浅，以为到 了航空学校，就是当飞机驾驶员。毕业以后，要麽是驾驶战斗 机，要麽是驾驶轰炸机，到朝鲜去打击美帝国主义。父亲顺着 我的思路说：“第一次世界大战，我在法国前线的时候，你知 道英法联军一线飞机驾驶员的平均寿命是多长吗？60天！知道 吗？只有60天。”邻居们对这个数字非常惊讶，有人甚至惊叫 起来。大家以为我的父亲说完这段话，自然就要表态不让我走。 出乎所有人的意外，父亲看我并没有因为听到这个数字而退缩、 畏惧。便用手指轻轻拍了拍桌面：“你若是想好了，就去吧。” 当邻居们还要劝说的时候，父我摆手摆手说：“孩子大了， 有主意了，我不拦他。”他看邻居们仍不理解。就伸手指指自 己：“我当初从青岛坐上轮船，绕道美国西海岸到法国的时候， 比他大不了几岁。你们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生死由命, 他能不能好好地从朝鲜回来，看他的造化吧。” 邻居们唏虚感慨地散去了。母亲停止了啜泣，她早就习惯了 听从父亲的表态。我顺利通过了父母这一关，空军航空学校的 大门，距我只有一步之遥了。 父亲早就离开人世,但今天回想起来,我还是很感激和佩服 他的胆识，抗美援朝战争中,中国有几百万父母,把他们的儿女 送到朝鲜战场.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其中又有多少万的父母,再 也没有见到他们的儿女从朝鲜战场归来。 2005 6 28与北京大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