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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國立宜蘭高級中學 96 學年度人文社會科學專題研究 李安電影中的情感歸宿 研究者：吳孟寰(宜蘭高中三年一班) 目錄 前言------------------------------------------------------------------------------------------------2 第一章 以東方為題材的電影---------------------------------------------------------------4 第二章 東西文化衝突的電影-------------------------------------------------------------------7 第三章 以西方為題材的電影-----------------------------------------------------------------10 第四章 結論----------------------------------------------------------------------------------13 參考資料----------------------------------------------------------------------------------------14 2 前言 李安，這個名字，從沉寂了幾年的沒沒無名，一躍，便躍上了國際，成了一 個榮耀的代名詞，而這份榮耀，可以說是送給全台灣人的一份禮物。自從《臥虎 藏龍》在第七十三屆美國奧斯卡金像獎獲得最佳外語片、最佳攝影、最佳藝術指 導以及最佳配樂的殊榮，導演李安的光芒便像一顆巨星，熾烈地綻放，伴隨而來 的是國際電影界裡各種的肯定與掌聲。當然，在台灣這李安故鄉上的人們，更是 無一不熱切討論著這部令人驚艷的作品、無一不興奮地討論這位傳奇人物，李安 就像是我們所有人等待已久的一位精神代表，足以透過他的電影引領我們的視野 更加開拓。於是從《臥虎藏龍》到《斷背山》，我們更加了解李安、更加期盼李 安，有關於其作品的相關書籍資料甚或相關研究皆不斷增加；即使以往不熱衷電 影的人也因為這股李安熱潮開始欣賞電影；甚至過去每一部李安執導的電影都捲 土重來，再次引起關注、成為討論的話題。 透過欣賞李安的電影，可以從中發現到一些與眾不同的細膩情感，不只顯露 在演員的表演上，更在許多場景的拍攝方式、物品的陳設、一場戲與一場戲之間 的交替等細節裡，都會有一種細水長流的情感貫穿在李安的電影中，那是只屬於 李安的獨特風格──一種典雅、雋永，溫和卻刻骨銘心的風格。無論是早期的《推 手》、《喜宴》、《飲食男女》這三部半自傳性質的系列作品，及其後所嘗試的各種 不同類型作品，如改編自珍奧斯汀小說的《理性與感性》、描寫七零年代美國家 庭的《冰風暴》、中國武俠片《臥虎藏龍》、西方漫畫改編的《綠巨人浩克》…… 等各種全然不同風格的作品，皆有著微妙的共通點。那便是李安表達出的一種中 國式情感。例如其名作《斷背山》描寫的是 1960 年代在美國懷俄明州兩位牛仔， 在一個閉塞的社會中發展出的愛情故事，同樣是壓抑的情感，李安卻表達出一種 不同於原著小說裡描寫得較粗礦、激烈的感觸，我們能夠感受到他創造出的是一 種緩和而溫吞的節奏，甚至可以說是中國傳統文化裡的那一種封閉、含蓄的調 性。令人感到好奇的是，他選擇，或在沒有選擇便不經意表達出這種情懷的原因 與背景，以及他如何自如地在詮釋西方題材時，鋪陳如此東方文化風格的細膩情 感。李安自己便曾說過：「我去美國留學學的是西方戲劇，這點對於了解西方文 明是很有利的。……我能取東西方的特長融在一部片子裡，那其實就是我的長 處。」1李安生長於台灣，受過中國傳統文化的薰陶，其性格似乎也如含蓄委婉 的中國文化一樣，是溫和、優雅、細膩而具有龐大內涵的；李安又學習戲劇於美 國，因而相當了解西方文化。在執導電影時，便能充分發揮其洞察力與想像，融 合東西方的文化特色，即便作品題材是陽剛且完全西方式的有如《綠巨人浩克》， 他都會運用自己的 方法 快递客服问题件处理详细方法山木方法pdf计算方法pdf华与华方法下载八字理论方法下载 表達那種中國式婉約的內在情感來突顯角色心中的壓 抑。這也是他的作品往往能讓觀眾仔細的看到角色的內心──李安的內心，進而 在觀眾心中留下莫名感動的原因。 「身為台灣人的李安，受過中國文化的薰陶，是否在導演電影時都會將東方 1 見《一山走過又一山》，p7，李達翰，如果出版社。 3 式的情感投入作品之中呢？」這便是我研究的主軸。藉著反覆觀察李安作品當中 刻畫情感的部分中整理出李安對電影灌注的情感與其生長的背景─中國文化式 的背景─其中之關聯，並加以閱讀相關書籍和資料，找出相關的論點佐證。最後， 導證出李安作品裡情感的呈現是東方式的。 4 第一章 以東方為題材的電影 傳統中原文化是一直深深影響著李安的。李安對於中國傳統道德與思想精神 非常的仰慕與贊同，於是在他的作品中也可以看見他對中國傳統精神的敬意；但 他並不是思想保守的人，曾在美國留學又住在美國的他，接受了許多西方思想並 與東方文化結合融入電影中。儘管如此，從他的作品裡依然還是能夠明顯看到他 回歸傳統文化的心思。例如電影臥虎藏龍提及的一些道家思想，如李慕白使用青 冥劍的「玄牝劍法」就出自《老子》的「谷神不死，是為玄牝。玄牝之門，是謂 天地根。綿綿若存，是為不勤。」2，這些中國式思維及情感在李安的電影中處 處可見，更不用說是在李安的國片中，這些東方情懷是有多麼耐人尋味。 《臥虎藏龍》講的是情慾與超脫，每個人物都有各自代表的象徵。李慕白是 武當派大俠，武當派講求修道、得道，要到達練神還虛的境界，但是李慕白心中 還放不下他的青冥劍──對江湖的眷戀以及對情愛的渴望，所以當他的生命走向 終點，他選擇還給俞秀蓮一個交代，保留了他的俠義人情，卻非走向更高的境界 而讓自己練神還虛。俞秀蓮擁有傳統中國女性的特質，她嚮往安定，雖然行走江 湖，時常需要打打殺殺，表現出一付陽剛的模樣，但她心中卻比玉嬌龍還要嬌柔， 她的內心就像一般傳統女性一樣渴望歸宿，也肯定所謂的三從四德。她與李慕白 互相喜歡，卻因為一向堅持固守的傳統禮教而矜持、而不敢表明心意，為了既定 成俗的禮教而壓抑了自由、奔放的愛情，這就是玉嬌龍所不齒的。玉嬌龍是九門 提督的千金小姐，一輩子接受傳統禮教的束縛，內心無比希望得到真正的自由， 她說：「選擇自己心愛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他，那才算是真正的幸福。」這 無非也是李安所定義的幸福。她就像是俞秀蓮的對比，俞秀蓮看似陽剛實為陰 柔，玉嬌龍表面嬌怯，骨子裡卻是做著江湖夢的奔放女性，最看不起社會的規範 與禮教，她在新疆無邊的大漠中得到一股追尋江湖的動力，是種下日後一切紛爭 的原因。李安說：「碧眼狐狸的叛逆、不守規矩的江湖自由，她想追求；俞秀蓮 行走江湖的自在豪氣，俞、李並轡行俠的情境，她也想追求；李慕白的超凡武藝、 江湖稱雄，她更想超越。追求心性自由的玉嬌龍，從這些人身上找尋她的江湖夢， 可是這些人個個都要教訓她，包括李慕白，人人都想把她落實到一個具體的社會 規範裡。其中尤以羅小虎為代表，如搶婚之舉及『一起回新疆，回新疆你就舒展 了』的願望。但無論禮教內外的任何形式（如父母、婚姻及有著肌膚之親的海誓 山盟），似乎都無法鎖住玉嬌龍那顆飛躍的心。」3玉嬌龍羨慕俞秀蓮與李慕白看 似自由自在的生活，但這些人也都深受她的影響，她就是人們不停透過禮教要隱 藏的一條龍──那一直被壓抑的原始情慾，所以原本嚮往離開江湖的李慕白才會 在看到她後被激起心中對江湖刺激的不捨與眷戀，可見人的情慾、對自由的渴望 2 意出《十年一覺電影夢》，p289，張靚蓓，時報出版社。 3 語出《十年一覺電影夢》p285-286，張靚蓓，時報出版社。 5 儘管能被壓抑，卻無法被否認。玉嬌龍最後並沒有回到羅小虎身邊，而選擇跳下 武當山山崖，那是一種超脫，一種更高的自我境界的提升，也許不近人情，卻是 比大俠李慕白還走到了更深更遠的意境。李安：「李、俞兩人都厚道，每次想不 顧面子耍狠，都拉不下臉，在個性上就贏不了。在這裡，真正的英雄、毫無顧忌 的追求自我的是玉嬌龍。」但人生在群體當中，原本就很難毫無顧忌，所以玉嬌 龍的跳崖顯得神秘、匪夷所思，尤其傳統中國社會當中相當重視待人接物的各種 禮教，而這些禮教往往又是最容易束縛住人的東西，要像玉嬌龍那般勇敢的追求 自我幾乎是不可能的了。電影中俞秀蓮始終在尋找並等待她愛情的歸宿；李慕白 則在尋找自我，他有一份愛情想要彌補、有人格上的超脫想追尋，但又放不下對 江湖的眷顧；玉嬌龍則是在追尋自由，無論是對江湖的渴望還是對愛情的嚮往， 她都要過得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不管是禮教的束縛或是羅小虎的承諾，都無法綁 住她的心。李安琢墨玉嬌龍的形象，借玉嬌龍這個角色反映出其他角色的掙扎與 矛盾，也就反映出人世間各種禮教約束形成的壓抑。 《色戒》改編自小說大家張愛玲的短篇，但如同知名影評聞天祥所說：「張 愛玲的〈色戒〉像是一枚織工精細的小方巾，李安的《色戒》卻似一捆毛裡沈厚 的天鵝絨。」原著小說就像一副身體的骨架，李安則賦予它血與肉，因為他對劇 中人物的背景與情感有更多更精細且微妙的描寫。故事背景設定在抗日時期的香 港與上海，一群大學生在香港組了一個話劇社演愛國戲，主角王佳芝便是其當家 花旦。一日，團長鄺裕民計畫與團員們刺殺漢奸汪精衛的手下易先生，並且決定 由王佳芝佯裝成進出口商的麥太太，來色誘並接近易先生。王佳芝充滿愛國的熱 誠，在香港時期加入話劇社演出時，還只是一個單純、天真爛漫的大學生，但在 鄺裕民計畫刺殺易先生後情況便大大轉變了。王佳芝所扮演的麥太太，必須面對 面與易太太相處，也必須處變不驚地扛起撐起整個任務的責任。原著中並沒有描 寫這一些細節，電影裡倒是有把其他學生的緊張和王佳芝的鎮定、大方做了一個 對比，第一次與易太太會面，扮演司機的緊張、扮演麥先生的緊張、就連鄺裕民 也顯得焦躁不安，唯有王佳芝表現的像是道地的香港貴太太，一副圓滑成熟的模 樣，這是李安高明的所在，與原著不同的是，他將王佳芝的心境轉變仔細地呈現 出來，原本是單純的學生，眼神充滿浪漫，變成麥太太以後，必須隨時保持鎮定， 人格也必須做些調整，一夕之間承受了許多的壓力，以致於第一次會晤結束回到 住所的她感到無比的疲累，她的朋友跟著她回到房間，發現她開始有抽煙的習 慣，透過這位朋友的眼睛，觀眾也可以感受到王佳芝心中無形壓力的形成。轉變 還沒有結束，隨著與眾官太太們相處，王佳芝必須更小心不露出破綻，尤其在牌 桌上，打著那代表心機算盡的麻將，方城之戰中，各太太們爾虞我詐的想從彼此 間探出什麼消息來，她們的先生都是官員，彼此在官場上較勁，太太們自然也要 在牌桌上暗地較量了。一日易先生陪同她們打牌，不停打出好牌讓王佳芝，王佳 芝故意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讓易先生看，就這樣使易先生上鉤。為了將來可能進 一步成為易先生的情婦，鄺裕民等人決定讓王佳芝繼續扮演這個角色，並決定讓 6 沒有性愛經驗的她與其中一位同學梁潤生「練習」，這讓王心中產生了無限的悲 憤，甚至有被出賣的感覺，她唯有用愛國心來說服自己，此時她的人格已步向扭 曲。然而易先生與易太太卻在倉卒之中離開香港，留給王芝佳等人的只有錯愕和 無奈，王佳芝的心情更是複雜。王佳芝付出了她的貞潔，其他人則付出了他們的 無知，在老曹──一位易先生的手下──闖進他們的寓所時，鄺裕民等人一一在 他身上捅了好幾刀，像是要對王有所交代，也宣示了決心。三年後王佳芝被接到 上海，他在英國的父親要她與舅媽同住，在上海遇見了加入更具規模的組織的鄺 裕民等人，這次她又被賦予了色誘易先生的使命。上海時期的麥太太又更成熟、 更有心機、更面面俱到，在牌桌上面對易太太與過去曾是易先生情婦的太太們必 須小心不被發現自己與易先生的曖昧，面對易先生又要全神貫注、不能鬆懈，徹 底扮演一個完美的陷阱。片中鄺裕民與她見面時玩笑說：「怎麼天天打牌還是沒 進步？」她只說了一句：「我要記那麼多，沒辦法專心。」雖然只是一句輕描淡 寫，卻足以窺探王佳芝心中始終承受著極大的壓力，而這樣的壓力又在與易先生 做愛時得到了一個出口，她應該是恨著這樣一個漢奸的，但她又恨鄺裕民賦予她 的使命，而那幾乎代表著對她棄之不顧的背叛。第一次與易先生發生關係，易先 生使用了非常暴力的對待方式以宣示他的權力地位，展現出這位特工頭子心中的 扭曲。接著第二次與第三次，王佳芝漸漸在性愛中找到壓力與恨意的出口，原著 中這樣描寫：「事實是，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鬱都衝掉了， 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而在電影中，儘管易先生使用奇異的方式對待她、令 她震驚，她卻是看似逆來順受的迎合與投入，事實上，她知道易先生不只落入了 陷阱也要鑽近她的心中，她自己也越陷越深，只有忠誠的待在這個角色裡。不論 是易先生還是王佳芝都在尋找一種慰藉與出口，在這麼一個混亂的時代所產生的 兩個人格混亂的人物，唯有情愛讓他們找到了抒發，無論是原著或電影中結局都 是悲哀的，易先生終究處死了王佳芝與其同夥，但在電影裡，李安給易先生更多 的血肉，讓他不是單純殘暴的特務，而是個會在處決王佳芝後坐在她曾睡過的床 沿、眼光泛淚的男人，這也讓王佳芝的悲劇有了比較仁慈的結果。 7 第二章 東西文化衝突的電影 李安電影作品中也有些是探討東西文化相遇後的衝擊與磨合，由於角色們的 文化背景不同，其情感表現便牽涉到本身文化對他們的影響。《推手》以及《喜 宴》當中的文化衝突便很明顯的將角色心中的情感衝突給對比出來，透過西方環 境背景的襯托，可以看出李安描繪情感時投注的東方式情懷；同時因為李安本身 是受過傳統中原文化教育且又遠赴美國學習的人，這樣的背景勢必也影響到他導 演電影時，在作品中想要呈現出來的感覺。《推手》、《喜宴》、《飲食男女》這三 部電影被稱做是父親三部曲，李安便說過這三部作品中的父親形象就是自己父親 的樣貌；而《喜宴》當中的婚宴情形也是真實反映自己結婚時候的樣子。可見這 三部作品被稱做是李安自傳式的作品也不為過，因此，電影當中自然就有李安本 身的東方情愫加諸裡頭。 《推手》的中心主角是老朱──一位精通太極拳的大陸老生，被定居在美國 的兒子曉生接去同住，整日與在家工作的美國媳婦瑪莎相處，產生了許多衝突。 老朱這個角色代表的是整個傳統中國的文化，媳婦瑪莎則是現代西方文化的代 表，夾在中間的曉生則是一個矛盾體，有點像是李安本身的反射，因為在電影中， 曉生與父親──中國傳統文化價值──的牽絆是無法斷去的，甚至還有過革命式 的親情，於是一方面想要盡孝道，一方面又要面對西方式的、現代化的文化，心 中總是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不知何所適從。這樣的情況似乎與李安自身的背景不 謀而合。李安從小有位當校長的父親，接受的便是傳統中原文化的教育，對於中 國重視的倫理道德也是相當推崇的，但他對於自己選擇了當電影導演而沒有順從 父親心願仍感到有些內咎。「推手」是練太極拳的進階，是由兩人雙雙模擬對練 的運動：「拳經裡提示的要訣：如『圓化直發』、『捨己從人』、『左重則左虛、右 重則右渺』、『不丟不頂』等，這些和我們中國傳統待人接物的道理是相通的。」 4這種溫潤、調和、注重協調平衡的「中國傳統待人接物的道理」便是此部電影 的基調，也是主角老朱的性格，更是對整個中國文化在人際關係這一方面的描 寫。電影中老朱乍到美國對一切感到不適應，尤其是與媳婦瑪莎相處時的氣氛總 是相當尷尬。老朱內心對兒子和孫子的情感和期許是比較傳統的，例如：片中老 朱在孫子傑米洗完澡後抱起他要看他的私處，瑪莎覺得相當不可思議，甚至有些 生氣，但對老朱來說，中國傳統價值觀裡對於傳宗接代這檔子事的重視是很理所 當然的。在生活方面，老朱平日喜歡寫書法、練拳、看京劇，這些完全迥異於美 國文化的興趣在瑪莎眼裡卻是干擾她在家寫作的奇怪舉動；結婚七年沒見過一次 面的公公突然到來，瑪莎本身就不是相當愉快，所以並沒有想要進一步了解老朱 所代表的文化。另一方面，老朱思想中傳統的大男人主義認為公公理所當然該由 媳婦來供養，媳婦應該要更加順從、體貼公公，因此也不願真正放下身段去了解 西方文化。雙方文化的的衝突就這樣產生了。但是中國式的待人接物哲學這時便 4 語出《十年一覺電影夢》，p.66，張靚蓓，時報出版社。 8 被表現出來，老朱儘管感到不適應卻不像瑪莎那般有強烈的反應，反而是用一種 「沒事、沒事」的態度去面對一切衝突。而在愛情方面，老朱遇到同是北京人的 陳太太，算是在陌生的異鄉找到一絲絲歸屬感，片中老朱幫陳太太治療身體酸痛 時說練太極可幫助氣血暢通，陳太太便說：「氣要散，不能練，愈練愈傷，散了 人才會舒坦。」意謂人只要看開，不管身處於何處都能舒坦，這便是「推手哲學」。 老朱對陳太太有好感，但不願被年輕人支配，雖然曉生好意要撮合兩位老人家， 但兩老皆認為自己雖老尊嚴卻不可傷，於是選擇走自己的路——離開了兒女的 家。朱曉生這個角色可說是相當為難，一方面自己是受過中國傳統教育，對父親 很尊敬也很認同自己文化中親情倫理的部分，片中他曾對瑪莎說：「在我的教養 裡，一個人關照父母、應該像父母關照你一樣，父親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為什麼 你不能接受？」但是一方面自己又是美國新一代移民，接受了現代化和美國文 化，對瑪沙的心情也深感了解，於是要盡孝道就顯得困難了。老朱這個人物內心 的情感始終是相當中國式的，含蓄且溫和，在碰到迥異文化裡的情感碰撞時，也 是保持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態度，十足的中國式情感。 《喜宴》描寫一位移民美國的同性戀高偉同，本來與愛人賽門快樂的生活在 一起，卻收到來自台灣母親的叮嚀，希望他盡快找到好對象結婚，好讓他兩老可 以抱到孫子。在看過此片之前，很多人會以為這是部探討同志議題的電影，其實 不然。李安透過同志議題呈現出東西文化的不同，進而延伸出了更重要的文化認 同的問題。同樣身在美國，道地的美國人和移民的華人卻各自擁有毫不相同的文 化，即使生活在一起，也會因為文化背景的不同而展現不同的生活態度和感情 觀，例如片中高偉同收到父母寄來的相親表格感到困擾，賽門隨口說了要他乾脆 與父親坦白自己是同性戀，高偉同只是瞥了他一眼知道他不是認真說的。賽門也 只是聳肩，了解高偉同的背景與自己不同，他自己早已向父親說明並且沒有得到 什麼譴責或反對。在西方社會中，所謂的個人主義一直是很重要的，所以賽門並 沒有背負過多的家庭責任，也沒有所謂的傳統價值觀的包袱。但是高偉同卻是出 身在中國傳統式的家庭，父親是隨國民政府來台的軍官，母親則是傳統中國女 人，這樣的背景不斷提醒著他自己的性向將會帶來什麼。同性戀在傳統社會裡是 不被認同的，但在像美國這麼現代化的國家中，同性戀是大多數人都可以接受 的，所以此片當中提及的認同同性戀的問題事實上卻是文化認同的問題。李安說 過：「中原文化、台灣文化及美國文化，對我都有影響。」5並說：「我的教養、 背景都自然的反映在作品裡。」6可見一個人的文化背景對於其產生的情感，無 論是親情、愛情或對自己族群的情感都會有很大的影響。而李安便把這樣的狀況 呈現在電影中，例如高偉同雖然是美國現代化的移民，但是面對自己父母的催婚 卻無法斷然解決問題，因為中國傳統文化中傳宗接代是很重要且不可違背的事 情，自己生長的背景裡又充斥著這種價值觀，面對這種文化傳承的責任，沒有辦 5 《十年一覺電影夢》，p100，張靚蓓，時報出版社。 6 《十年一覺電影夢》，p100，張靚蓓，時報出版社。 9 法說放下就放下，而且身為外省第二代又是移民的高偉同面對情感時是希望找到 一個真正歸屬的。李安對此也做了解釋：「政治力得以穿透生活影響我們，人們 多半處在身不由己的大環境中掙扎。我想，很多外省第二代都有這種雜的感覺 吧！我稱它是『情結』，因為它糾結在我心裡，是一種文化的東西。就像《喜宴》 的男主角是同性戀，在美國找到了摯友，找到自我認同，想自由的做自己，但他 的文化和父母馬上就把他往回拉，喜宴就像一隻『金紅色的怪獸』，把他搞迷糊 了。」 《推手》與《喜宴》當中的人物都面臨的文化碰撞的問題，也都因為處於新 舊文化交替的過渡時代，而不斷在尋找一種感情的歸屬。李安並沒有明確告訴觀 眾文化摩擦經調和後的樣貌，而只是很寫實的呈現這一段路程，再讓時間去解釋 文化與社會的變遷。而這兩部片中問題解決的方法皆是很中國式的「各退一步」 的方法，讓每個層面都被顧及到也讓每一個人都留有其顏面，顯示李安在作品中 很有份量地注入本身的文化。 10 第三章 以西方為題材的電影 《冰風暴》述說美國家庭在一九七三年爆發的社會轉變中面臨的問題，這時 正值水門案爆發，社會價值觀解放、大環境迅速改變，但是人心呢？似乎多數人 還跟不上社會的變遷。李安介紹這片說：「冰風暴是以一九七三美國康乃迪克州 兩個中產家庭為骨幹，透過父母、孩子『平行』發展的架構，來看道德崩解的力 量滲入一般家庭後對人們產生的影響。」7主角班․胡德與其妻伊蓮娜擁有兩個 孩子──十六歲的保羅與十四歲的女兒溫蒂。班正面臨事業危機，很忌妒鄰居吉 米的工作順利，並且和吉米的太太珍妮偷情，這兩個人各自在對方身上找尋婚姻 裡無法滿足的性生活。而伊蓮娜則相當鄙視丈夫，她從當下流行的存在主義及自 我治療的書籍中找到慰藉。溫蒂和吉米家的大兒子米基正在交往，但卻對米基的 弟弟山迪好奇並企圖勾引他。保羅對性也充滿好奇，是個漫畫迷，片中使用 「Amazing 4」漫畫中錯綜複雜的愛恨情仇投射到自己的家庭裡，而他自己也因 為追求一位女同學而陷入愛情的幻想中。電影的高潮是在一個冰風暴襲擊的感恩 節夜晚，班和伊蓮娜參加了朋友舉辦的「鑰匙派對」──事實上就是所謂的「換 妻派對」，鎮上的中年夫妻們完成這場虛偽的交換後各自離開，性無能的吉米與 性冷感的伊蓮娜抽到同一組。他們草草完事後回到吉米家，伊蓮娜發現自己的女 兒溫蒂──原本是約了米基去看冰風暴──竟然與山迪雙雙赤裸睡著了。此時在 外等待溫蒂的米基卻意外被電線電死，倒在路邊。班酒醒後發現米基，便載著屍 體回到吉米家，冰風暴也在此刻離去。胡德家庭的冰風暴在一家人到火車站迎接 保羅歸來時結束，坐在狹小的車裡，班不自禁的哭了。李安最擅長的主題──家 ──在這部片裡顛覆了溫馨的印象。七零年代的美國正值社會轉變，以往的價值 觀與道德觀皆陸續瓦解，中產家庭面臨事業、婚姻、性開放等等的問題，顯得有 些跟不上轉變的腳步。片中的主角班一方面愛著家人卻又不知如何融解家庭所面 臨的冰雪，他與妻子不再擁有性生活，在事業上不順遂，個性卻又自大而遭妻子 嫌棄，面對兒女，他試圖教導其對性的認知但又力不從心，畢竟這個時代進化的 比他更快。他對現況感到焦躁與不滿，於是與鄰居偷情尋求慰藉，但是家又是他 的避風港，是他對抗整個時代潮流的最後防線。片中溫蒂對性的好奇也誠實的顯 示出當時性解放的社會風氣對青少年造成的影響，當溫蒂了解到男孩子們看她的 神情與以往不同時她知道自己將不再是個小女孩，於是為了讓自己自在一些，「這 個少女認為，也許透過『性』可以建立起她和這個世界的關係，證明自己存在的 價值，她開始運用她的性魅力周旋在卡佛兩兄弟之間。」8在冰風暴裡的家庭不 再溫馨而是被冰冷所取代，李安呈現了那個時代中家庭裡的壓抑，也表達出其實 這些遭受冰風暴凌虐的人最需要回到家的溫暖來療傷。他們需要重新出發。感恩 節晚上的冰風暴結束後，這些人之間的冰風暴也瓦解了。「中國人對大自然一向 7 《十年一覺電影夢》，p195，張靚蓓，時報出版社。 8 《十年一覺電影夢》，p200，張靚蓓，時報出版社。 11 懷抱敬畏之心，和西方人的挑戰自然是很不同的。用冰風暴的變換來比喻家庭結 構的破碎，家就像『冰』一樣，看似堅固，實際脆弱。」9最後胡德一家人團圓， 班卸下了長期以來的壓抑，透過眼淚解放了自己與家庭的冰冷。「一家人坐在冰 封的車內，相互凝視，心中懷著對親人無條件的信任與包容，這種感覺是很重要 的，這是全片中他們第一次能『正視』對方。班的哭泣是一種精神上的提升與解 放，他終於卸下武裝的面具，向家人坦承自己的脆弱及羞愧。沒有什麼比看到父 親在家人面前落淚更令人如釋重負。」10 《斷背山》敘述在美國懷俄明州兩個牛仔的故事。艾尼斯與傑克到農場應徵 工作，老闆派他們到斷背山上牧羊，在壯麗廣曠的山上景致中他們發展出深厚的 情誼，與原著不同的是李安多花了一些心思鋪陳兩人初見面時的的害羞與靦腆， 尤其是艾尼斯的閉塞，好讓後來的分道揚鑣顯得更困難而痛苦。寬闊的藍天、一 望無際的山脊給兩人的情感有更寬廣而奔放的出路，在電影中「透過這鏡頭往上 調一些的攝影手法，李安讓視覺重點由地上轉變為天空，整個畫面形成了類似中 國傳統繪畫中的『留白』。……『所以，我們就把電影裡的感情，都放進山水風 景裡，讓人看了會很有感觸。』」11，在這片饒富情感的風景中，兩人朝夕相處 下產生了革命情感，甚至發生了關係，但他們都是象徵英雄主義、陽剛形象的牛 仔，無論是社會或自身給自己的價值觀都令他們對自己的感情感到疑惑，經過了 第一夜，艾尼斯說：「你知道我不是同志」傑克也說：「我也不是」可見兩人一開 始並不願意接受自己的性向甚至有所抗拒，但實際上在這沒有旁人、沒有社會壓 力的斷背山上，兩人的感情才沒有束縛，只有越來越深刻。工作結束下山後，兩 人各自離開，傑克開著車從後照鏡惆悵地看著艾尼斯走路的背影，而艾尼斯更是 在走了一段路後突然走進一個巷子內難過的吐了起來。後來艾尼斯取了女友艾 瑪，並育有兩女，而傑克也取了牛仔皇后蘿琳，生有一子。四年過後，一天艾尼 斯接到傑克寄來的明信片，說要來訪，他們因此再度見面。見面的那一刻，兩人 用力擁抱的同時心中就明白這份愛情不會因時間和空間的隔離而消逝，反而會越 深刻的烙印在彼此心中。於是兩人一年見面數次，每次見面的時間總是稍縱及 逝，有時還會因為家庭的關係無法相聚。家庭，是電影中另一個重點，描寫家庭 關係也是李安最擅長的，他給了艾尼斯的妻子一角更多發揮空間，才更能突顯出 艾尼斯與艾瑪在那樣保守傳統的社會中所承受的壓抑，艾尼斯無法向妻子坦白自 己真實的情感，對家庭負有責任，而艾瑪雖然知情卻又同樣因為家庭兩字無處宣 洩自己的憤恨，兩人都要壓抑自己而成全社會大眾所認同的價值。知名散文家平 路在 2006 年 3 月 8 號在中國時報刊登的一篇影評寫道：「同志身份，意味著對父 權的反叛。像在電影裡的，要不要被輪胎橇棒打死？在集體記憶中，對以傳宗接 代為綱的倫理結構，這份忤逆始終蒙著血腥氣息。」最後艾尼斯始終不能給傑克 9 《十年一覺電影夢》，p202，張靚蓓，時報出版社。 10 《十年一覺電影夢》，p202，張靚蓓，時報出版社。 11 《一山走過又一山》，p85，李達翰，如果出版社。 12 一個承諾──即使他想，大環境使他壓抑的情形下，他還是無法給愛人承諾。傑 克死於意外，艾尼斯聽聞後腦海閃過三兩個人拿著鐵橇追打傑克的畫面，這份恐 懼的想像來自童年父親攜他觀看一位同志受私刑的殘酷情形，就是這份龐大而無 可違逆的社會傳統價值帶給他無限的壓抑。但就像平路說的：「凡禁忌的幽深處， 永遠是浪漫愛的最巔峰。正因為觸犯了父權社會裡的鐵律，這份背叛，才有它扺 死追求的強烈度。」最後艾尼斯拜訪了傑克的家人，希望帶著他的骨灰重回斷背 山，雖然骨灰沒有要成，艾尼斯卻在傑克的房間裡發現當年兩人在斷背山上打架 留下血跡的襯衫，兩件套在一起，他感到無比感動。電影進入尾聲時艾尼斯打開 自己的衣櫥，那兩件襯衫被洗乾淨掛在那裡，不同的是，這次是艾尼斯的襯衫套 著傑克的襯衫，而一旁還貼有一張斷背山的明信片，艾尼斯哽咽的說：「傑克， 我發誓……」沒有過多的言語或矯情的解釋，這份難以成全的愛情最後依然留在 斷背山上──艾尼斯心中。「李安認為，那座斷背山本身就是個角色，象徵主角 對感情的渴望與幻滅。它像是一個懸念，一直看著又不知不覺會慢慢走上去。斷 背山就是這麼一個神秘的地方。」12 12 《一山走過又一山》，p86，李達翰，如果出版社。 13 第四章 結論 有很多人懷疑，身為台灣人的李安，要如何在導演西方電影時詮釋道地的西 方情懷？「以《斷背山》為例，他覺得自己作為一名台灣導演，拍攝美國西部的 同志牛仔片卻能在國際上受到歡迎，是因為人類都有一種共同的東西；雖然透過 反應自己的感受，他將這份共同性呈現出來，但過程中，他卻絕不曾把自己的本 色去掉。李安說：「我在好萊塢這幾年的經歷告訴我：我也許不會比其他一名美 國本土導演拍的更好，我也不需要時時刻刻賣弄異國情調，我只是用東方的文化 去看待西方的事物，給他們一面鏡子。」13李安深受東方文化的薰陶，又受過西 式的教育，在看待事情道理上已比一般人還擁有更多視野，他也極力推崇東方及 西方文化各自的長處，但在他的作品中（無論題材為何）時常可以感受到他受東 方文化的影響甚深，就像他說的，東方文化的思想是一面供西方人反思的鏡子， 而西方的文化又何嘗不是東方人的鏡子呢？李安在他的作品中表現他對各文化 細微的觀察與領悟，運用自身的文化經歷帯給世人更寬闊的視野去看待世間上各 種壓抑情感與社會問題。這就是李安式的情感。 而在李安的作品中，幾乎所有角色都在尋找情感的歸宿或出路：《推手》中 面臨年老愛情與親情不知何處可歸的老朱在尋找人生感情最後的家鄉；《喜宴》 中的人物各個都在尋找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法，每個人都在為各種不同的情感找出 路（賽門想找到愛情的出口，高偉同則必須找到使愛情、友情、親情、對傳統倫 理無奈之情找到各種面面俱到的出口）；《臥虎藏龍》裡角色們對自我有一番掙扎 的追尋；《色戒》裡的漢奸渴望難得的一份愛情能有結果，但終究不能卸下武裝， 只有繼續回到沒有感情的特務工作裡，而扮演色誘角色的王佳芝也在「忠誠」的 表面下尋找內心壓力與扭曲情緒的出路；《冰風暴》裡因社會價值觀崩解而混淆 的家庭找尋的是「家」的重新定義；《斷背山》中兩位主角渴求不被社會認同的 愛情，其實也就是在找尋一種足以衝破壓抑的能量和一份愛的歸屬，儘管他們最 後只剩下斷背山…… 人生，何嘗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追尋？ 沒有人能在成長時或在社會流變的過程中不感到迷惘，有時候有許多外在的 因素會困擾甚至壓迫著人們，但在另一方面，也有許多不可知的力量在支撐人們 往不同方向去找尋屬於自己的路，不管道頭來是灰頭土臉還是終有成就，尋找的 瞬間才是可貴的永恆，這也是李安電影當中不斷表達的意涵──人的內心情感始 終在追尋一種解放，同時也在追尋一種屬於自己的歸宿。 13 《一山走過又一山》，p292，李達翰，如果出版社。 14 參考資料 一．研究文本 DVD： 《喜宴》 製作：中央電影事業股份有限公司，總代理：豪客唱片有限公司 《推手》 製作：中央電影事業股份有限公司，總代理：豪客唱片有限公司 《冰風暴》 發行公司：誠宇影業有限公司 《與魔鬼共騎》 發行公司：誠宇影業有限公司 《綠巨人浩克》 發行公司：影傑有限公司 《臥虎藏龍》 總代理：巨圖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斷背山》 發行公司：中藝國際影視股份有限公司 《色戒》 總代理：得利影視股份有限公司 二．參考書目： 《十年一覺電影夢》張靚蓓編著 時報文化出版 2007 年 《一山走過又一山》李達翰著 如果出版社 2002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