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 性 与 文 学 ·
梅 :宋代女性文学异彩纷呈的审美意象
舒 红 霞
Ξ
(人文学院 ,辽宁大连 116622)
摘 要 : 宋 代 女 性 文 学 异 彩 纷 呈 的 梅 花 意 象 , 以 女 性 独 特 的 情 感 经
验 、审 美 认 知 和 艺 术 创 造 , 描 绘 了 宋 代 梅 苑 别 具 特 色 的 亮 丽 景 致 , 再 现
了 宋 代 女 作 家 生 命 个 体 独 特 而 又 具 有 时 代 共 性 的 文 化 精 神 。
关 键 词 : 宋 代 女 性 梅 花 意 象
宋代开放的文化氛围、崇尚瘦峭的审美时尚以
及迅速繁荣的江南文化 ,使生长在南国水乡的梅花
上升为花中仙子 ,在文学艺术园地得以尽现风神英
姿 ,形成了历史上蔚为壮观的梅文化的鼎盛局面。
在宋代梅苑中 ,宋代女作家用自己的灵心慧性 ,饱
蘸浓情深意 ,描绘出一枝枝劲拔挺秀、摇曳生姿的
眼中梅、意中花 ,她们披雪戴霜 ,花魂月魄 ,含笑映
日 ,洒泪风中 ———这是宋代女作家创造的文学审美
意象 ,也是女性个体生命生存经验的诗意描述。
争春梅。梅花将春的信息带给人间 ,是春的使
者也是女性美好希望和生活理想的寄托 ,因而宋代
女作家在描写春天 ,
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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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美好希望时总离不开梅的
意象。朱淑真的一生受尽感情磨难 ,其《断肠集》可
谓是浸透着作者人生的愁情与苦泪 ,个人生活的坎
坷与不幸 ,并没有抹去她心灵世界对美好春天的渴
望与赞美 ,她歌咏春天总是喜欢选取最具表现力的
梅花作为审美意象。《朱淑真集》第一首诗开篇第
一句就写到 :“梅花枝上雪初融 ,一夜高风激转东”;
《除夜》:“争先何物早 ? 唯有后园梅”;《春日杂书十
首》:“春向梅边柳上添”;《雪晴》:“秀色暗添梅富
裕”;《新春二绝》:“雪从庾岭梅中尽 ,春向隋堤柳上
来”⋯⋯这些歌咏春天的诗作在绿柳婀娜中掩映着
梅花的倩影 ,飘袭着梅花的幽香。作者细腻地描绘
了春雪初融映日梅花的清秀、滋润、富丽、娇媚的妖
娆色态 ,梅柳挺拔婀娜、色彩相映成趣的春天景致 ,
生动地再现了梅花在“高风”激转中俏立的丰姿和
春雪丽日下富于变化的动态形象 ,还以拟人的手法
以“添”、“暗添”、“争逐”这些描写人动作行为的词
来状写梅花 ,使大自然勃勃的生命律动 ,在春天这
个充满生机的季节里 ,跳跃着让人欣喜的音符 ,再
现了作者跃动的青春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望和
自信。宋初女诗人刘元载妻 ,是以附属于丈夫的身
份出现在女性文学史上 ,她留传下的唯一的《早梅》
诗 ,立意新巧 ,描写的是梅花另一番春天的景象 :
南枝向暖北枝寒 ,一种春风有两般。
凭仗高楼莫吹笛 ,大家留取倚栏杆。
同是一树梅花 ,由于南北方位的差异而呈现出
冷暖不同所带来的结果 ———南枝花开早。作者紧
扣“早梅”诗
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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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达着对早梅的怜惜珍爱之情 ,乞
求吹笛人不要再吹奏“梅花落”曲调 ,让早梅多给依
栏观赏的人一些慰藉。这首诗在客观描写早梅的
物理征候的情境中 ,还涵蕴着女作者对于人生的感
悟 ,人的命运就像梅花一样 ,在相同的社会环境中
会有“一种春风有两般”的不同的生存状态 ,这是女
作者与丈夫社会历史身份的“诗意”描述 ,也是女性
在社会主体地位丧失的封建时代生存经验的形象
化表达。我们由此可以看到 ,在宋代女性赏梅、爱
梅、惜梅的审美感情中 ,不仅深蕴着对美好人生的
向往和执著追求的精神 ,还负载着她们对社会、人
生、存在等问题的初步思考和认识。
曲中梅。这是宋代女作家用音乐和文字两种
不同材质共同创造的既是现实的又超越现实存在
的梅花审美意象。梅花作为文学的审美意象 ,最早
就是以诗与音乐结合的形式出现在《梅花落》乐府
第 22 卷 第 5 期
2001 年 10 月
大 连 大 学 学 报
J OURNAL OF DALIAN UNIVERSITY
Vol. 22 NO. 5
Oct . 2001
Ξ 收稿日期 :2001 - 09 - 01
作者 :女 ,1963 年生 ,大连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文学博士。
民歌中 ,从此《梅花落》曲调便成为咏梅的一种文化
范式 ,在咏梅诗词中发挥着抒情写意的广泛作用。
宋代女性文学中的曲中梅意象 ,有时是梅花的音乐
形象和现实形象的复合形态 ,如李清照《永遇乐》的
“染柳烟浓 ,吹梅笛怨 ,春意知几许 ?”梅花既是幽幽
怨怨的《梅花落》笛声塑造的传统意象 ,也是国破家
亡流落江南的作者视域中临安早春的现实景象 ,既
是眼中景又是耳中曲 ,作者创造的这种诉诸于视、
听双重感觉的梅花意象 ,更深层地传达着一个失落
了家园的女性过元宵佳节的情绪体验。在宋代女
性文学中 ,曲中梅更多情境下 ,只是以《梅花落》曲
调诉诸于听觉的触发人内在感情需要的一种介质 ,
作者藉此歌咏、塑造的是一种超越现实存在的心中
之梅、意中之象。如张玉娘《雪》:“隔云谁弄柯亭
笛 ,落尽梅花风韵高”,以音乐中远情高韵之落梅比
喻赞美洁白无瑕的瑞雪。张玉娘《闻笛》更是超越
凡尘的曲中梅花的佳作 :
小楼吹夜笛声飞 ,暗度梅花入翠帏。
曲罢梦回肠欲断 ,起看秋月色凝衣。
深夜幽怨的笛声携带着片片落梅 ,潜入翠帏深
处 ,牵惹起一个个让人情迷魂销的春梦 ,那也许是
作者与表哥梅前花下的一段如痴如醉的情爱 ,也许
是作者少女时梅林中对未来人生的美好设想 ⋯⋯
然而 ,“曲罢梦回”之后 ,只有清冷的秋月照着孤独
的断肠之人。曲中梅是一种超越自然季节限制 ,有
较多时空自由的咏梅写意的表现方式 ,给咏梅主题
拓展了更为广泛的抒情疆域。曲中梅塑造的是一
种音乐的形象 ,乐曲特有的旋律和韵味 ,创造了梅
花别具一格的流动的审美意象 ,带给审美主体的是
回味无穷的审美感受。因此 ,曲中梅与抒情主体感
情的关合更为密切 ,更富有抒情的功能。
画中梅、物中梅、人中梅。宋代女作家不仅将
现实的梅花经过审美观照升华为文学的审美意象 ,
同时也对艺术中塑造的梅花形象经过再次的审美
欣赏 ,转化为更富有艺术美感的文学审美意象。如
朱淑真的咏《墨梅》:
若个龙眠手 ,能传处士诗。
借他窗上影 ,写作雪中枝。
顷刻回春色 ,轻盈动玉卮。
不能殷七七 ,横笛月中吹。
这首题咏墨梅的诗 ,引用有关梅花的典故 ,由
梅及人又由人及梅地融会林逋的咏梅诗意 ,在梅花
落的悠悠韵律中 ,摇曳着典雅盎然的春情神韵。林
处士爱梅成癖和遗世独立的品性成为梅苑中的佳
话 ,同时也受到咏梅者的一再歌咏。朱淑真《吊林
和靖二首》其一 :“不见孤山处士星 ,西湖风月为谁
清。当时寂寞冰霜下 ,两句诗成万古名。”张玉娘
《林和靖》:“饮尽春觞兴转赊 ,竹阴扶日印窗斜。骑
驴踏遍吴山曲 ,处处东风出杏花。”两首诗从咏梅到
咏爱梅之人 ,在咏人中又婆娑着梅的英姿 ,甘于隐
居以全高志洁心却受“寂寞冰霜”之苦的林和靖 ,与
傲霜斗雪清神远韵之寒梅交相辉映 ,画中梅、梅中
人、人中花交织融合为一体 ,从而使梅花更具有深
厚的底蕴和审美的品格。宋代女作家不只是在诗
词的园地里精心栽培她们心仪中的梅花 ,还在日常
的女红劳作中编织刺绣着她们喜爱的梅花 ,并将她
们创造的梅花艺术作为审美欣赏和歌咏赞叹的对
象。如张玉娘《梅花枕》:“玉肤冰骨独英英 ,绣向珊
瑚照睡屏。疑有暗香生纸帐 ,罗浮梦断晓魂惊。”万
节妇《绣梅诗》:“洒洒英标别样奇 ,岁寒心事有谁
知 ? 妾心正欲同贞白 ,枕上殷勤绣一枝。”这两首诗
都赞美梅花“玉肤冰骨”别具一格的“洒洒英标”,张
玉娘重在从幽香与人情的角度 ,再现枕上梅花栩栩
如生的形象 ;万节妇则是以梅的洁白贞纯表现自己
守节不嫁的意志。这位宋末的万氏将封建男权文
化对女性的规范视为神圣的以生命去实践追求的
价值 ,使人在为其悲哀的同时也思考其主体意识丧
失的内在因素 ,从而激增了对封建礼教戕害女性生
命的痛恨之情。
相思梅。梅花作为寄托相思感情的媒介物 ,最
早出现在陆凯赠范晔的诗中 :“折梅逢驿使 ,寄与陇
头人。江南无所有 ,聊赠一枝春。”此后“一枝春”便
作为别后相思的典故 ,丰富着咏梅的内蕴 ,如唐代
王初《梅花》诗有“欲托清香传远信 ,一枝无计奈愁
何”。宋代女作家不仅继承了折梅寄远的传统抒情
模式 ,还将这种相思之情普泛化 ,由对人之相思拓
展到对故土的思念 ,丰富了梅花相思主题的抒写内
涵。延安夫人《踏莎行·寄姊妹》:“暗香浮动月黄
昏 ,落梅风送沾衣袂”,将依依惜别的深情寄予幽香
暗随、拂面沾衣的多情梅花 ;陈氏《送张邦基母》其
二 :“雪意乱江云 ,江梅渐放春”,将离别伤感的情怀
藉江梅、寒雪、乱云构筑的意境予以表现。北宋末
女诗人王娇红与表兄私订终身 ,在“送别”表兄时
有 :“临别殷勤诗语长 ,云云去后早还乡。小楼记取
96第 5 期 舒红霞 :梅 :宋代女性文学异彩纷呈的审美意象
梅花约 ,目断江山几夕阳。”此处梅花既是传递相思
的物质载体也是他们背叛礼教、追求爱情、享受自
由的见证者。与李清照齐名的北宋女诗人魏玩 ,抒
写相思之情、缠绵悱恻的《江城子·春恨》,则是以
“门外红梅将谢也 ,谁信道、不曾看”,从反面立意 ,
门外红梅艳艳 ,自己形单影只 ,容仪憔悴 ,“良辰好
景虚设”,在作者无心和不忍独自赏梅而辜负春色
的反常行为中浓缩着缅邈深挚的相思愁情。遭受
了国破家亡巨痛的李清照 ,在《孤雁儿》中将梅花题
材的相思情表现得最为深切、沉痛 :“一枝折得 ,人
间天上 ,没个人堪寄”,美丽的“一枝”梅花 ,勾动长
天大地绵绵无绝期的长恨深愁 ,作者以女性个体的
生命经验着一个时代的深重灾难。宋代女作家在
梅花意象中凝聚着她们刻骨铭心的故乡情思。流
落塞北的江南女子玉英《浪淘沙》写到 :“塞上早春
时 ,暖律犹微。柳舒金线水堤回。料得江乡应更
好 ,开尽梅蹊。”塞北之柳线牵引起作者对故乡梅花
盛开的美丽春景的思念。李清照漂泊建安写的《临
江仙》词“柳梢梅萼渐分明 ,春归秣陵树 ,人老建安
城”。与玉英词意相同 ,都是因客居地早春景色而
触发思乡情怀。
妆饰梅。清香的梅花为宋代女性形象增添了
几分雅致、几分清秀 ,但是宋代女性文学作品中所
描写的梅花妆不仅只是宋代女性容仪的一种外在
修饰 ,还是她们内在情感的一种宣泄方式。首先 ,
梅花妆里寄托了女性流落异乡之苦和怀人思乡之
情。李清照《菩萨蛮》《诉衷情》两首词写的都是残
梅妆 :“梅花鬓上残”“梅萼插残枝”,表达的是作者
“故乡何处是 ? 忘了除非醉”难以排遣的深沉的思
乡愁。李清照的《清平乐》词 ,以往年的“常插梅花
醉”和现时的“扌妥尽梅花无好意”的典型细节的鲜明
对比 ,在因爱梅而以梅妆饰的陶醉和无好意揉搓的
嫌厌情绪中 ,凸现了作者“今年海角天涯”境遇中
“两鬓生华”“满衣清泪”的形象特写 ,将一个亡了故
乡、亡了丈夫饱经人间忧患和沧桑变幻的年老孀妇
的情怀表现得沉重而深刻。其次 ,梅花妆里表现了
女性忧郁、惆怅的痛苦之情。如朱淑真的《冬日杂
咏》“厌厌对景无情绪 ,谩把梅花取次妆”,用梅花妆
来消磨无聊的时光 ,调适自己郁郁寡欢的心情 ,消
解内心深处的痛苦。与此相反 ,朱淑真《睡起二首》
其二却写她无心于梅妆的懒态 :“懒对妆台拂黛眉 ,
任他双鬓向烟垂。侍儿全不知人意 ,犹把梅花插一
枝。”“女为悦己者容”说明了古代社会封建女性美
容化妆的目的。女性被封建男权中心社会长期关
闭在围墙之内 ,很少有参与社会活动的机会 ,依人
为生的从属关系 ,决定了她们在所依靠的对象特别
是丈夫心目中的地位的重要性 ,因此在“为悦己者
容”里并非纯然来自于爱情的造美和审美的关系 ,
还隐含着生存的功利关系。翻开中国古代文学 ,大
凡写丈夫远离、爱情远逝或女性孀居的 ,都离不开
尘封妆台、素面朝天甚至蓬头垢面 ,这一方面是因
为女性暂时摆脱了为他人而容的服务对象返回本
真的自我 ,另一方面是情爱无所附丽造成的缺失所
带来的正常生活秩序的紊乱。朱淑真在懒妆中追
求的就是一种超越了人的社会属性反归自然人的
洒脱和自由 :“任他双鬓向烟垂”,无拘无束 ,去掉任
何雕饰的天然本色。作者在不喜梅妆的反常行为
中显现了她自然的人性和被社会与人情抛弃之后
内心深处失落的痛苦。再次 ,梅妆里有女性对青春
和生命的热爱之情。朱淑真《探梅》:
温温天气似春和 ,试探寒梅已满坡。
笑折一枝插云鬓 ,问人潇洒似谁么 ?
红梅似燃烧的火焰 ,白梅似皑皑的瑞雪 ,红红
白白开满山坡使萧索的严冬一片春的烂漫生机 ,那
探梅的人也禁不住春情荡漾 ,折一枝插在云鬓。这
里写的是梅妆给朱淑真增添的美丽 ,朱淑真《梅花
二首》其一描写梅妆给更多的女孩带来的美丽 :
园林萧索未迎春 ,独尔花开处处新。
只有宫娃无一事 ,每将施额斗妆匀。
梅独占春先 ,在园林一片寂寂寥落之中更凸现
出其独领风骚的个性和气韵。作者由梅转向写人 ,
那些悠闲稚气的“宫娃”,在开得正热闹的梅园之
中 ,以梅花“施额”,比赛谁打扮得最漂亮 ,她们相互
追逐嬉戏 ,摇曳的梅花将寒冷的季节渲染得一派生
趣昂然、绚烂多姿 ,带给人一种生命诞生或复苏状
态时躁动不宁的欣喜和美感享受。
宋代女性文学的梅花意象 ,缤纷多彩 ,争奇斗
艳 ,她们是画阁楼前、荒坡野岭的翩翩落花 ,是长亭
驿站、小桥水滨的幽幽香魂。她们虽然缺少表现参
与人类社会秩序变革的宏大情绪 ,却真实地呈现着
一个时代女性酸甜苦辣的生存经验和文学艺术的
审美创造能力 ,是值得我们珍惜、研究和学习的十
分有价值的精神资源。
07 大 连 大 学 学 报 第 22 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