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风情浓_亦舒言情小说现代意识简论

东方论坛 2004 年第 5 期 都 市 风 情 浓 ———亦舒言情小说现代意识简论 谭　贻　楚① (深圳广播电视大学 中文系 ,广东深圳 518044) 　　摘 　要 :香江都市言情小说家亦舒 ,其作品的现代意识主要体现在浓郁的都市情结、强烈的时代精神、自强不息的女性 意识等三个方面。本文试图从这三个方面入笔 ,对亦舒言情小说的现代意识作一番综合性的评述。 　　关键词 :亦舒 ;都市情结 ;时代精神 ;女性意识 　　中图分类号 : I20714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5 - 7110 (2004) 05 - 0044 - 06 　　亦舒的言情小说 ,基本上是以香港这样的大都 市作为一个舞台 ,以香港社会中产阶级代表人士作 为主角 ,来演出一曲又一曲的人间悲歌 ,一幕又一 幕的男女情爱悲剧 ,所以 ,人们将亦舒定位“香江都 市言情小说家”看来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作为一个 城市作家 ,她的都市意识、都市情结 ,与沈从文一类 乡土作家的乡土意识、乡土情结一样 ,早已内化成 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成了她观察社会 ,体验人生 的立足点。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春耕 ,夏耘 ,秋收 ,冬藏 , 父母祖宗 ,子孙后代 ⋯⋯这些建立在自然经济和宗 法制基础上的田园生活要素 ,早已使我们中国人对 时间的绵延感受最深。这种节奏鲜明周而复始的 时间绵延 ,不仅造成了国人求稳定、求和谐的心理 定势 ,而且造就了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肝胆相照 的人际关系。处在这样一种人际关系氛围中的每 个个体 ,都会油然而生出安全、愉悦、永恒的种种感 受。而在工商社会中 ,生产方式的革命性变化也必 然引起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 ,人们原有的价值观、 伦理观、社会观也跟着发生了巨变 ,尤其是当知识 与观念更新的节奏越来越快时 ,人们不仅会不断失 去可以信赖的外在环境 ,而且也会不断失去可以依 托的内在环境 ,使人与人之间变得更为陌生 ,甚至 使人对自我也陌生起来。亦舒的言情小说就对都 市文明造成的这种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与陌生给予 了全方位的揭示。譬如《我的前半生》中的女主人 公子君 ,本是一个专职的家庭主妇 ,大学毕业后就 与爱她的丈夫涓生结了婚。婚后十五年 ,锦衣玉 食 ,春风得意 ,虽活在香港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社 会中 ,却全然感受不到一般人无时不在的生活压 力。当有一天 ,涓生突然宣称要与她离婚 ,她被突 然抛入到了生活的激流中挣扎时 ,她才感受到了社 会的严酷 ,人际关系的复杂紧张 ,人与人之间的陌 生以及难以沟通的客观的现实。 离婚前的子君 ,不仅在物质上过着养尊处优的 生活 ,精神上也以为高人一等 ,对那些成天挤公交 车去上班的人们心存悯怜的同时 ,也不时流露出鄙 夷的神情 ,用她自己的话说 ,三五千钱的月薪 ,对于 一个堂堂大学生 ,简单是可怜之极 ,既使是一万块 钱一个月 ,“叫我天天早上七点挤到中环 ,就算拣了 钱就可以马上走 ,我也懒得起床”。 离婚后的子君 ,工作与生活的严酷现实深深震 撼了她。同事的挤兑 ,上司的苛刻 ,工作的繁重 ,薪 水的低微 ,这一切的一切 ,自然而然使子君的生活 态度、精神状态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她变得世 故、圆滑了 ,变得能够被社会认同、被家人认同、甚 44 ① 收稿日期 :2003 - 11 - 20 作者简介 :谭贻楚 , (1965 —) ,男 ,湖南耒阳人 ,深圳广播电视大学教授。 至被前夫认同了 ,但可悲的是 ,生活使她适应了社 会的同时 ,也使她的真诚、单纯、善良等品行消失得 无影无踪了 ,甚至连她自己也不认识自己 ,自己对 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感到极度惊讶 ,惊讶自己半途出 家 ,在大染缸中混 ,有如此骄人成绩 ,见人说人话 , 见鬼说鬼话。 的确 ,子君为适应社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现 代工商社会带来高度物质繁荣经济发达的同时 ,也 给现代都市人带来了无可避免的人格扭曲、精神恐 慌、灵魂孤寂。真诚、真率被虚伪、圆滑所取代 ,人 人都戴起了一具面具 ,筑起一道防御他人保护自己 的厚厚心理屏障。传统农耕社会中那种相濡以沫 的人际关系早已被等价交换的商业竞争所取代 ,国 人在绵绵时间长河融融田园生活中获得的安全感、 归属感也早被高层化单元住宅、高精度行业划分带 来的危机感、孤独感所取代。所以 ,从本质上来说 , 现代人尤其是都市中人不仅在时间上被剥夺自由 支配时间的权利 ,在空间上被剥夺了与家族家人结 成亲和关系的权利 ,更重要的是 ,在情感上被剥夺 了真爱、敢爱的权利。每个人都被充分理性化所培 养出来的洞察力所束缚 ,在每一件事情上权衡利 弊 ,计较得失 ,社会生活如此 ,家庭生活 ,婚恋生活 同样如此。所以 ,物质上的富足 ,精神上的贫乏 ,成 了都市社会芸芸众生的通病。 众所周知 ,作为一个商品经济非常发达的大都 市 ,二战后香港经济的起飞带来了香港社会的空前 繁华 ,而空前的繁华又吸引了无数大陆人士南下圆 梦 ,从而使得这一弹丸之地的人口空前膨胀。照理 说 ,在这样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之中 ,人与人的交 往更为频繁 ,较之那种“鸡犬相闻 ,老死不相往来” 的农耕社会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应该变得更为密 切。然而 ,事实却恰恰相反 ,生活在这座大都市中 的人们 ,却深切地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不能沟通 , 不能理解的寂寞与孤独。这种寂寞与孤独 ,正是现 代工商社会中不可避免的社会心理现象之一 ,究其 根本原因 ,乃是作为一种生存方式的都市文明 ,已 使得传统社会的生活结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而这 一变化的显著特点 ,就是我们中国人数千来习以为 常的时间绵延为空间阻隔所切断。亦舒的言情小 说就对这一通病所产生的种种精神变异与灵魂扭 曲给予了形象的展示 ,其中心灵的空虚与孤独 ,在 亦舒笔下人物的精神状态中 ,占据着非常突出的地 位 ,在众多作品中主人公们的孤寂就如同黑夜一般 笼罩在他们的头上 ,使他们忍受着长期牢狱似的折 磨。 《她比烟花寂寞》一篇中的女主人姚晶 ,从内地 初来香港 ,踏入影视娱乐圈后 ,凭自己的美貌、才华 与刻苦 ,终于成了一个万众瞻目的大明星。但表面 上的轰轰烈烈却难以掩饰她内心的孤独与寂寞 ,不 要说那些和她一起奋斗与拼搏的同行相互之间的 嫉妒与拆台 ,既使是她认为最亲密的恋人与亲人均 无法与她取得心灵上的沟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 姚晶成功了 ,她苦心自塑的形象放射出灿烂的光 芒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名誉、地位、金 钱甚至爱情 ,她和深爱她的未婚夫张熙结了婚 ,婚 后也不乏众多追求她、仰慕她的影迷与同事 ,其中 一个年青小伙子石奇还和她有过一段私情。然而 , 她的幸福根基并不牢固 ,当张熙的母亲千方百计探 出她的身世 ,并迫使自己的儿子离开姚晶之后 ,姚 晶苦心经营的幸福大厦轰轰倒塌 ,她的精神支柱也 随之被瓦解。当真相被一层层地披露出来之后 ,人 们才看到了一颗赤裸裸寂寞、孤独、残破的灵魂在 空旷的原野上游荡。 亦舒的小说内涵是深刻的 ,她象许多现代前卫 派的小说家们一样 ,能够深刻把握现代都市社会中 人们的种种心理变异现象 ,巧妙地、典型化地将它 们放大成形 ,从而触目惊心地凸露在大众的眼前 , 让人们对自己隐秘的心态 ,对社会发展所带来的负 面浩劫 ,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她比烟花寂寞》只是 亦舒将现代人的孤独与寂寞凸现出来的一篇代表 性作品 ,她的其它作品 ,也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 着这样的 故事 滥竽充数故事班主任管理故事5分钟二年级语文看图讲故事传统美德小故事50字120个国学经典故事ppt ,重复着这样的现象 ,宣泄着作家对 这方面独特的情结体验。譬如《玫瑰的故事》中的 少女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 ,所以她与“爱 情”这个庞然大物玩过了火 ;譬如《喜宝》中的勖存 姿虽富可敌国 ,但却难以找到一个可以说话解闷的 人 ;譬如《蓝鸟记》那个拥有“珠宝 ,皮大衣 ,丈夫 ,儿 子 ,现款 ,年年到欧洲度假”的富翁太太 ,还是因为 心灵的极度空虚与寂寞 ,才上演了一场婚姻的悲剧 ⋯⋯读亦舒的小说 ,如果说那些格言式的短句 ,那 种嬉笑怒骂式的幽默 ,常常会令你忍俊不住 ,那么 , 弥漫在她作品字里行间里孤寂、困惑、彷徨的阴影 却又常常令你轻松不起来 ,那种对严酷现实入木三 分的雕刻 ,也会令人生出“人活着真不容易”的无限 感慨。 由此可见 ,亦舒的小说不仅写尽了大都会中各 色人“猥琐的难堪”,写尽了都市上流社会的堕落与 下流社会的艰辛 ,也写尽了都市中产阶层的困惑、 伪善与自私 ,有着极为强烈的都市情结。 亦舒言情小说的现代意识还表现在为读者提 54 供了大量的时代信息 ,有着极为强烈的时代精神。 论及亦舒小说浓郁的时代气息 ,我们有必要将琼瑶 和她的小说引进来作一个参照物 ,这也许能更好地 帮助我们加深对亦舒小说都市性时代性的理解。 我们知道 ,琼瑶是一个典型的爱情理想主义 者 ,她并不是不知道现实生活中真爱的存在是非常 艰难的 ,也是千疮百孔备受折磨的 ,但她从理想主 义的角度出发 ,从来不愿把现实生活中这种千疮百 孔的爱情写进她的作品中去。因此 ,出现在她笔下 的爱情 ,几乎都是完美无缺的 ,都是极富浪漫色彩 的 ,都是令人心醉令人神往的。她笔下的男女主人 公也都是至情至性之人 ,男的英俊潇洒、多才多艺 , 女的美艳绝伦、多情善感 ,他们可以为情而生、为情 而活、为情而死。琼瑶的这种“唯情主义”审美倾 向 ,我们认为自有其文学上的原因 ,也有民族文化 心理的积淀。从中国言情小说的发生发展来看 ,无 论是古代的才子佳人 ,还是近代的“鸳鸯蝴蝶”,言 情小说家们一以贯之的审美艺术追求 ,就是对爱情 不吝笔墨的讴歌与赞颂 ,琼瑶作为传统言情小说的 正宗传人 ,她的唯情主义倾向当然也可以理解。从 民族文化心理的积淀来看 ,传统农耕社会中 ,中国 女性生活圈子的狭小 ,政治经济地位的低下 ,决定 了她们将家庭 ,将爱情视为她们生活中唯一的内 容 ,因此 ,任何人编织出来的爱情神话都有可能成 为她们圆梦的艺术载体。在这样的神话中 ,她们既 可以找到自己理想婚恋家庭生活的影子 ,又可以体 验到乏味的现实生活中无法感受的浪漫氛围。因 此 ,琼瑶的小说大受寻梦年龄的女性以及家庭主妇 的热烈欢迎也就不足为奇了 ,也因此 ,琼瑶的小说 时代气息非常淡薄 ,她偏织的爱情故事可以发生在 清朝 ,也可以发生在宋朝 ,其背景不管置于哪一个 时代之中 ,对作品都没有太多的影响。因为她笔下 的男女主角生活的全部内容几乎全是爱情 ,大多修 炼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基本上没有受到过现 代商业社会名利观、金钱观的影响与腐蚀。 亦舒则不同 ,她是一个爱情的现实主义者。尽 管作为一个女性作家 ,她也向往理想的爱情 ,也认 为爱情是一种“来去自若 ,不受礼俗常规所拘 ,拒绝 其它因素影响”的美好感情 ,也曾在作品中赞颂过 纯真纯美的爱情 ,例如《玫瑰的故事》中 ,几个男人 竟会为爱上玫瑰而疯狂 :有的不惜抛妻别子 ;有的 虽已结婚生子 ,仍不能忘怀 ;有的身患绝症仍痴心 不改。但从总体上来看 ,亦舒是一个爱情上的悲观 主义者。一方面她相信男女之间可以产生出爱情 这种人类高尚的情感 ,另一方面 ,她又不相信香港 这样的都市中男女之间会产生出真正的爱情。因 为亦舒清醒地认识到 ,香港这样的工商经济高度发 达的都市中 ,自私、唯利、金钱至上已经成了人们普 遍认同的人生观与价值观 ,传统社会中无论是好的 还是坏的伦理道德观早已被资本主义社会的金钱 观、利益观所代替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简化成了 赤裸裸的金钱关系。所以 ,她作品中所描写的爱情 大多都是饱经磨难的悲剧 ,伤痕累累的情感折腾。 且不说《银女》中夫妻的貌合神离 ,《我的前半生》中 夫妻的同床异梦 ,一部《喜宝》,就写尽了都市爱情 的种种畸形怪胎。 小说女主人公姜喜宝出身寒微 ,自幼即被父亲 抛弃 ,为了生存 ,母亲不得不从一个男人怀里跳到 另一个男人怀里 ,从一份工作飘到另一份工作。在 贫困中长大的喜宝 ,对严酷社会的认识是非常深刻 的 ,她十三岁就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去叫那些小男 生为她付账。长大后她虽然考进了剑桥大学 ,但昂 贵的学费 ,使她第一年就不得不把自己卖给一个叫 韩国泰的餐馆小老板。此后 ,偶然的机遇使勖存姿 看中了她 ,她也因此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青春、美 貌、才智当作商品 ,正式地卖给了可做她爷爷的勖 , 因为勖比韩出得起更高的价钱。 如果说姜喜宝与勖存姿这对年龄如此悬殊 ,贫 富如此悬殊的男女无法产生真正意义上的爱情 ,那 么 ,勖存姿的几个儿女 ,他们是否能寻找到属于自 己的真爱呢 ? 作品的回答同样是否定的。大女儿 聪憩的丈夫口口声声爱她的同时 ,也在外面找了个 小情人 ,妻子自杀身亡 ,做丈夫的还要在喜宝面前 喋喋不休的狡辩 ;小女儿聪慧明知丈夫不爱她 ,却 仍然坚持要与他订婚结婚 ,婚后活守寡的生活最终 迫使她远离故土 ,去了祖国内地去寻根祭祖 ;独生 子聪恕更是一个毫无主见的花花太岁 ,因为得不到 喜宝的爱而精神崩溃 ,住进了疯人院。所以从严格 的意义上说 ,亦舒这部小说 ,是不能算作言情小说 的 ,作者只不过借了一个“情”的外壳 ,来表现现代 人生活的无奈 ,精神的困惑与灵魂的扭曲。 正因为琼瑶与亦舒在爱情观上差异巨大 ,所 以 ,她们作品中对爱情故事的处理也有着截然不同 的手法。琼瑶笔下的爱情 ,其结局均是花好月圆 , 有情人终成眷属。亦舒笔下的爱情故事 ,则没有几 个有好下场的 ,疾病、死亡、痛苦、寂寞 ⋯⋯这些不 幸的字眼总是与她笔下人物的爱情、婚姻、家庭相 依相伴 ,人们永远无法得到想要得到的真情真爱。 富足者有金钱 ,但金钱是冷冰冰的 ,贫穷者有真情 , 但真情在金钱的腐蚀下也会生锈发霉变质 ,这就是 64 现代人永远无法索解的悖论 ,这也是时代赋予给现 代人无法消除的困惑与无奈。 琼瑶与亦舒不仅在爱情观念上具有较大的差 异 ,在家庭观念上同样存在着明显的区别。生活中 的琼瑶与亦舒都结过婚又都离过婚 ,但在琼瑶看 来 ,离婚并不是一件很道德很光彩的事情 ,而夫唱 妇随才是理想的家庭模式 ,一个稳定的夫妻恩爱的 家庭 ,才是女人的最终归宿 ,因此曾经失败的婚姻 , 并没有改变琼瑶对人生人性一以贯之的乐观态度。 基于这种观念 ,琼瑶作品中涉及婚变的内容往往比 较少见 ,偶尔涉及 ,琼瑶也是把这样的事情当作一 件灾难来描绘。象《在水一方》中的卢友文与杜小 双 ,尽管俩人的爱情早就成了过眼烟云 ,尽管卢友 文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杜小双 ,但杜小双却一次次的 原谅他 ,最后虽然被迫与卢友文离了婚 ,但仍然不 敢接受诗尧的爱情 ,因为她还在等待前夫的回心转 意 ,功成名就 ,以便破镜重圆。又如《几度夕阳红》 中的李梦竹与何慕云 ,这对有情人苦恋了十八年 , 十八年重逢之后 ,却因李梦竹不忍心拆散与杨明远 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庭而将何慕云拒之门外。 李梦竹宁愿牺牲自己的爱情 ,也要维持现实生活家 庭的稳固 ,这种观念显然是琼瑶大加赞赏的婚恋观 与家庭观。 亦舒则不同 ,她离婚后一直独身 ,对香港社会 本质的深刻洞察力 ,使她始终在婚恋问题上保持着 客观冷悛的态度。在香港 ,同居、艳遇、婚外情、金 屋藏娇 ⋯⋯这样的现象早已不是什么个别的了 ,逢 场作戏 ,成了香港人工作、生活甚至是两性关系中 的经典成语。所以在亦舒看来 ,香港这样崇尚金钱 的社会不可能使男女之间产生出超越利害关系的 纯真爱情 ,即使是男女两性之间真的产生过纯洁的 爱情 ,在香港这样一个自由开放拜金主义盛行的社 会里 ,也不可能长久保存。因此 ,她对爱情一直是 持怀疑态度的 ,她的小说对香港社会这种开放自由 逢场作戏的婚恋现象 ,给予了形象的描绘。 小说《银女》中为了生计 ,银女的母亲的男朋友 换了一个又一个 ,三十五岁的女人 ,就有了几个如 花似玉的女儿 ,大女儿、二女儿十几岁又都成了舞 场老手 ,依靠色相 ,重复着她母亲的悲喜剧。这是 下层社会男女关系紊乱的真实写照。小说《喜宝》 中的勖存姿 ,“爱情”的种子走到哪撒到哪 ,只要他 看中了哪个女人 ,他就非把她弄到手不可 ,不管是 敌手的还是朋友的 ,连自己儿子的女朋友他都不会 放过 ,那些出卖肉体与灵魂给勖存姿的女性究竟有 多少 ,勖存姿自己也搞不清。这是上层社会男女关 系紊乱的真实写照。 小说《我的前半生》、《玫瑰的故事》中的子君、 子群、唐晶和傅家敏、庄国栋、周大辉等人 ,在男女 两性关系上都经历过多次的磨劫 ,夫妻间从同床异 梦到离异独处 ,非夫妻间从同居到分居 ,每一个人 似乎都要经过这样一段感情烈火的冶炼 ,才能渐趋 成熟 ,渐趋老道。这是香港中产阶级婚恋关系的真 实写照。 ⋯⋯ 在对香港各阶层形形色色的男女关系做立体 透视的同时 ,亦舒也对这些关系做了深刻的思考。 既然这样一个拜金主义盛行的社会中无法产生纯 真的爱情 ,既然产生出来的爱情也会消亡霉变 ,那 么 ,当爱情在婚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时 ,与其让二 个无爱的当事人在婚姻的牢笼中备受煎熬 ,互相折 磨 ,不如打开牢笼 ,让二人重获自由 ,这可以说是最 好的选择。所以 ,亦舒对夫妻的离异一贯持宽容、 理解、赞赏的态度 ,她笔下主人公的婚变故事 ,多是 在一种理智、平和、无怨无悔的协议下分了手 ,分手 后的双方在财产、子女等问题上也能妥善处理。反 目未必成仇 ,离婚也未必会断绝一切交往 ,当事人 双方如果都抱有“不求永远 ,只求拥有”的基本婚恋 原则 ,那么 ,离婚与结婚一样 ,都可当作一件可喜可 贺的事情来对待。小说《我的前半生》、《银女》等作 品中 ,作者对于婚变主人公的处理大都持这样一种 平和的态度。《我的前半生》中的子君 ,虽然在丈夫 涓生突然提出离婚毫无半点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与 涓生争过、吵过、闹过 ,但最后还是协议离了婚。离 婚后生活尽管艰辛 ,但她在反思自己作阔太太十五 年的所作所为之后 ,也并没有将涓生作敌人看待 , 俩人还是能互相帮助 ,互相体谅对方的难处。由此 可知 ,亦舒在婚恋家庭观念上 ,与琼遥那种传统家 庭婚恋观比较起来 ,显然更具时代的特质。时代向 前发展了 ,如果还一味囿于传统伦理道德观念的藩 篱 ,将离婚视为大逆不道的羞耻之事 ,必定会给当 事人造成心理的负面影响 ,使当事者双方都不能以 健康的心态去应对生活 ,立足社会。就象对待“性 爱”一样 ,当社会舆论不再谈“性”色变 ,不再将性视 为洪水猛兽一样 ,人们在言及婚变一类事情 ,也不 再羞羞答答 ,不再视离婚为女性自取其辱时 ,社会 才会更具现代文明的色彩。 除了强烈的都市情结与时代精神之外 ,亦舒言 情小说另一个重要特点就是集中体现了强烈的现 代女性意识。 亦舒的言情小说 ,大多以一个女性作为故事主 74 角 ,叙事者也是从女性的角度出发 ,来描述女性在 社会生活中的追求与遭遇 ,在感情生活上的悲欢离 合 ,来揭示女性在特定环境下生存的物欲状态和精 神状态。 亦舒笔下所描述的社会生活 ,是比较典型的现 代工商社会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社会形态中 ,封建 专制社会中对人的种种的束缚 ,早已荡然无存 ,尽 管封建意识的残余在某些人头脑中还未根除 ,但工 商社会生活的准则也基本上取代了封建专制社会 中人们生活的准则。对于女性而言 ,现代工商社会 的历史进程确实使中国女性的一切发生了翻天覆 地的变化 ,婚恋生活领域中“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的模式已被“恋爱自由 ,婚姻自主”的模式所取代 ; “从一而终 ,门当户对”的观念已被“多向选择 ,情投 意合”的观念所取代 ;社会生活领域中“男尊女卑 , 男主外女主内”的思维已被“男女平等 ,女士优先” 的思维所取代。政治上的自由 ,经济上的独立 ,使 得现代都市女性 ,不仅拥有了人格上的尊严 ,也拥 有了与男人一样多成就事业、实现自我价值的机 会。因此 ,在这样一个社会形态中 ,女性要实现自 我的价值 ,赢得人们的尊重与自我的幸福 ,需要的 不再是封建社会中那种向父母、向社会奋力抗争的 勇气 ,而是如何自强自立的勇气 ,有了这种勇气 ,并 将这种勇气付诸于行动 ,这样的女性才是值得骄傲 的 ,才有可能实现自我 ,赢得属于自己的幸福。《我 的前半生》中的子君 ,就是亦舒所要赞颂的这一类 自强自立的女性代表。前已所述 ,离婚前的子君 , 依靠丈夫涓生的高收入 ,锦衣玉食 ,成天打牌逛街 做美容。他们虽然是自由恋爱 ,并且挣脱了家庭的 束缚自主地结了婚 ,但婚后十多年的子君 ,感情上 很少与丈夫交流、沟通 ,更不懂更新爱情的内容 ,与 《伤逝》中的子君一样 ,还心安理得自以为做家庭主 妇也很辛苦。这样的寄生虫生活 ,不要说涓生日久 生厌 ,会对她失去信心与爱心 ,既使是她的十二岁 的女儿都会反问她 : “你辛苦吗 ,我不觉得 ,我觉得你除了喝茶逛街 之外 ,什么也没做过。家里的工夫是萍姐和美姬做 的 ,钱是爸爸赚的 ,过年过节祖母与外婆都来帮忙 , 我们的功课有补习老师 ,爸爸自己照顾自己。妈 妈 ,你做过什么 ?” 可贵的是 ,离异后的子君 ,尽管是在生活的重 压之下找了一份工作 ,尽管在工作中尝尽了“虎落 平川被犬欺”的滋味 ,但繁重的工作终于帮她找回 了自信 ,找回了自尊。 对于这一类自强自立的女性 ,亦舒是从心底里 推崇备至的。经济上的独立与自食其力 ,不仅使女 性能摆脱男性奴婢的可卑地位 ,而且能够获得高度 的精神上的自由 ,这种自由不只是简单地与男性平 起平坐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 ,女性人格的独立是现 代女性必不可少的心理基础。没有这种人格的独 立与精神的自由 ,尽管许多女性生活在现代化的大 都市中 ,她们依然在扮演着男性奴婢的可悲传统角 色。《喜宝》中的姜喜宝 ,就是生活在现代都市社会 当中 ,没有尊严、没有人格独立的女性。 出身贫寒 ,自小就被父亲抛弃的喜宝 ,二十一 岁的青春年华 ,心态的老化六十一岁的人不见得比 她会更世故、更苍桑、更尖刻。应该承认 ,喜宝对人 情世故、世态炎凉的体验是深刻的 ,她不相信友谊 , 不相信爱情 ,不相信亲情 ,除了金钱 ,她几乎什么都 不相信 ,除了等价交换的市场原则 ,她头脑中几乎 容不得其它任何伦理道德原则的存在。她扭曲了 的灵魂当然可以从这样一个社会环境当中去找寻 答案 八年级地理上册填图题岩土工程勘察试题省略号的作用及举例应急救援安全知识车间5s试题及答案 ,但反过来我们思考一下 ,同样的社会环境 ,为 什么有的女性能洁身自好 ,自强自立 ,出污泥而不 染 ,在人生的征途中 ,努力拼搏 ,来实现自我的价 值。而有的女性无论哪一方面的条件 ,都不至于饥 寒交迫到非要出卖自己的肉体 ,出卖自己的灵魂才 能生存 ,她们为什么甘于堕落 ,甘于过那种不劳而 获的寄生虫生活呢 ? 象喜宝 ,家里条件尽管不怎么 样 ,但母亲对她的那份爱 ,一直支撑到她进了剑桥 大学 ,这份爱也应该支撑她完成学业成为她自食其 力、对得起母亲、对得起社会、对得起自己良知的精 神支拄 ,然而 ,喜宝却放弃了学业 ,放弃了努力 ,将 自己的青春 ,将自己的美貌 ,将自己的知识作高价 卖给了勖存姿。这种出卖一方面固然是她对整个 社会的憎恨带来的后果 , 但另一个方面 ,这种出卖 又何尝不是她个人虚荣、享受、拜金等心态的必然 结局 ? 与社会又有多大的关系 ? 她自己也明明知 道 ,出卖了肉体与灵魂 ,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金钱、 享受 ,那么 ,什么尊严 ,什么人格 ,什么自由 ,是根本 不配再享有这些基本的人权了 ,而偏偏她又是一个 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 ,她既需要金钱 ,又想不 付出代价 ,既想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又想得到身心 的自由 ,鱼与熊掌 ,兼而得之 ,这可能吗 ? 所以说 , 喜宝的悲剧 ,与其说是一个社会悲剧 ,还不如说是 一个典型的性格悲剧。 对于这一类悲剧性的女性 ,亦舒当然也给予了 一定程度的同情 ,以为她们也是一定环境的产物 , 但亦舒在整个创作倾向上 ,对这样一类寄生虫的女 性 ,是持否定态度的。无论是那一类把婚姻当饭 84 票 ,把丈夫当工具的老式女性 (如《我的前半生》中 子君的大嫂) 还是那一类把肉体当筹码的新式女 性 ,亦舒都是鄙视的 ,而对于那些具有自强自立精 神的现代女性 ,她是不吝笔墨予以赞赏的。独立后 的子君不仅做出了令涓生后悔莫及的举动 ,而且最 终也获得了令人羡慕的爱情 ,尽管情节上比较牵 强 ,但作家的主观倾向性还是一目了然的。 总而言之 ,亦舒的言情小说 ,都市情结浓郁 ,时 代感强 ,女性意识鲜明。从总体艺术倾向来看 ,她 的小说没有欧阳子的那样玄 ,没有琼瑶的那样雅 , 没有岑凯伦的那样俗 ,没有张爱玲的那样冷艳 ,没 有钱钟书的那样幽默 ,但同时 ,亦舒的小说又能博 采众家之精华 ,形成自己的独特文体风格。因此 , 我们读亦舒的小说 ,既能感受到现代派作家如欧阳 子的小说对个体在都市化商品化的进程中所产生 的种种心态变异 ,又能感受到写实派作家如张爱玲 的小说对残缺人生 ,卑微人性的不幸哀叹 ,既有琼 瑶式的书卷气 ,又有钱钟书式的幽默感 ,甚至还可 以看到金庸、古龙武侠小说那种卖关子设悬念扑朔 迷离的艺术技巧。因此 ,亦舒言情小说无论是对都 市中那些追求精神独立的职业女性 ,还是对那些内 省自身、返观自我的职业男性 ,都具有不可抗拒的 吸引力。 责任编辑 :冯济平 An Analysis of the Modern Sense in Yi Shu’s Love Novels TAN Yi2chu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 Wuhan 430079) Abstract : What modernist art and popular culture express is modern sensibility. This paper , in the context of popular culture , explores the independence and self2reliance of modernistic art forms , which are developing towards purity and abstraction characterized by constant innovation. These characteristics actually represent their defiance and denial of the reality. Key words : modernist art ; popular culture ; modern sensibility (上接第 36 页) Yu Hua and the Change of Pioneer Novels LI Ping (Chinese Dept , China Central Radio and TV University , Beijing 100031) Abstract : Yu Hua changed from a“pioneer novelist”in the 1920s to a writer of popular works in the 80s. This change of writing style reflects the collapse of China’s pioneer novels due to the limitations of this school of novels , worldly temptations and the writers’constant innovation and the change of their mentality. This change , represented by Yu , is not a collapse in essence , but a“great victorious escape”in the new era. Key words : collapse ; transformation ; surpass ; mentality ; life ; value of existence 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