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赵树理的身份意识及其创作

襄樊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第 9卷 第 1期 双月刊 2010年 1月 评论界对赵树理的研究因其与农民的密切关系 而达成一种共识，即赵树理是“农民作家”。2001年 席扬的“论赵树理的知识分子意义”一文认定了赵树 理的“知识分子性”，认为其创作体现了对“知识分子 性”的完整性的坚韧卫护和摆脱痛苦、冲出困惑的不 懈挣扎。这一研究可谓突破了前人对赵树理的定位。 在对赵树理生平及作品的研读中，我们发现出身农 民，成长为知识分子和革命者的作家对自身文化属 性的体味确认中充满了焦虑与痛苦，其创作过程也 表现出这样一种复杂心态。作家在反思与选择中， 逐渐凸显出以知识分子属性为主导的创作自觉，也 由此完成了一名现代知识分子的人格自塑。 “赵树理是一位从性格气质到精神品质都属于 农民的知识分子。在整整一部新文学发展史上，还 没有哪一位从生活习惯到生活态度；从人生价值取 向到精神性格都与农民水乳般地融为一体，像他那 样与中国下层的农民保持如此紧密的血肉联系。”[1] 赵树理在相对封闭又独特的乡村世界中汲取早期的 生活经验，对其钟情于农民题材的写作生涯产生了 不可磨灭的影响。 首先，农村中浓厚的宗教氛围，深深影响了赵树 理文化价值和人生理念的最初形成。生活在山西农 村，赵树理养成了常年斋戒、不食荤酒、多行善事、敬 惜字纸等习惯。这些习惯可以看做是赵树理早年对 农村固有文化传统的一种认同。然而，瑕瑜互见的 农村民间文化在赵树理身上的投影随着知识的累积 逐步被选择或更替。其次，家乡世代相传的地方戏 曲和自娱自乐的民间艺术风气对他影响至深。农村 民间活动丰富，敬神祈雨、婚丧嫁娶、走亲拜年，都少 不了吹拉弹唱热闹一番，这种浓郁的民间艺术氛围 使他对民间艺术多了几分了解和热爱。乡村形式自 由的曲艺文化，给予他自由创作的理念，乡民朴实真 挚又热烈的情感也永久留在了赵树理的记忆之中。 赵树理塑造的农民形象迥异于那些寓居都市的 乡土作家笔下的农民，他的“农村情结”是浸润到骨 子里的。他喜欢借鉴一些中国传统的“民间艺术形 式”来描写人物、刻画人物，他毕生都在为农民的利 益而探寻努力。在他的小说中，那些与他朝夕相处的 农民，那些“旧人物”被描摹得活灵活现。他曾说：“我 和我写的那些旧人物 (自然不是那些个别的真人)， 到田地里做活在一块做，休息同在一株树下休息，吃 饭同在一个广场吃饭；他们每个人的环境、思想和那 思想所支配的生活方式、前途打算，我无所不晓。当 他们一个人刚要开口说话，我大体上能推测出他要 说什么———有时候和他开玩笑，能预先替他说出或 接他的后半句话。”[2]农民的善良质朴、落后狭隘都 在赵树理笔下尽现。热心帮助邻里的小保、小明，坚 韧乐观的李有才，思想落后的老秦。《小二黑结婚》 中，那个“抬脚动手都要论一论阴阳八卦”的二诸葛， 其原型来自赵树理本人父亲的“缩影”；《李有才板 话》中，那些老字辈和小字辈的人物，很多是赵树理 邻里，甚至是他的好朋友；而在《李家庄的变迁》中被 六老爷的“八当十”高利贷逼得破了产的形象，正是 出自赵树理的一位叔父…… 论赵树理的身份意识及其创作 杨晶晶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摘 要：赵树理是一位有着农民、知识分子、革命者三重身份的作家，其创作历程呈现出作家本人对自我身份认 同又矛盾的复杂情感。在这种情感的反复纠结中，以知识分子身份为主导进行创作逐渐成为一种自觉，赵树理由此 也完成了一名现代知识分子的人格自塑。 关键词：农民；知识分子；革命者；创作；矛盾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914X（2010）01-0085-03 收稿日期：2009-06-10 作者简介：杨晶晶（1985-），女，辽宁锦州人。 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85 赵树理早年朝不保夕的生活，流离失所的避难 经历，抗战时期目睹普通百姓深重的灾难。种种不 幸经历使他形成了为农民写作的自主意识，这种写 作立场形成了一种稳定的写作心理格局，与民间艺 术一同指导他的整个写作生涯。 赵树理承继了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他自觉接 受“五四”新文化对传统文化的理性批判意识，开始 了乡村文化传统基础上的自我文化心态的调整。 “以前我们只强调赵树理与农民的密切关系，有时称 他为农民作家，但他毕竟是个知识分子。”[3]黄修己 先生认为赵树理坚持“批判性”所表现出的骨气，充 分显示出其“知识分子性”。 进入山西省立第四师范读书后，赵树理渐次抖 落民间文化中的污垢，全心吸吮新文化的营养，新文 化的启蒙精神鼓舞他践行文化启蒙的社会理想。假 期返乡时赵树理满怀热忱地将《阿 Q正传》带回家 给父亲看, 父亲却看不懂。这件事带给他震撼与困 惑，在他看来，启蒙的对象是群众，群众却看不懂，启 蒙就失去了意义。正如他后来所说：“‘五四’以来的 新小说和新诗一样，在农村中根本没有培活了；旧小 说（包括鼓词在内）在历史上虽然统治农民思想有些 年，造成了不小的恶果，但在十年战争中，已被炮火 把它的影响冲淡了，现在说来，在这方面也是个了不 起的空白。”[4]而农民对艺术作品的需求又大大出乎 他的想象，因此，赵树理重返农村，自觉担负起启蒙 农民的责任。 独特的童年生活与农村民间文化，这两者在“五 四”理性精神的作用下，为赵树理提供了独特的切入 点。那就是用农民自己的思维方式、语言和情感态 度来创作。他设法把知识分子的话翻译成农民的话 来说，解除知识分子话语与农民话语之间的隔阂。 另一面，知识分子的身份使赵树理善于把工作中发 现的问题转化为创作中的主题，他意识到自己有责 任让农民认识到这些问题的危害性，并帮助他们解 决问题。他选取的题材均是农民感兴趣的生活琐事。 《小二黑结婚》表现农民对待青年男女婚恋问题时的 心态变化，《李家庄的变迁》则深刻反映了物质贫困 与农村权力斗争的复杂关系，《李有才板话》和《邪不 压正》揭示出“小字辈”人物和权力结合后迅速腐化 的现象, 显示了赵树理对农村基层权力斗争的独特 发现。 解放前的赵树理以启蒙者的身份践行着一名知 识分子的职责，他坚守农民利益，客观呈现真实的农 民生活。解放后，作为“方向”的赵树理，其创作已不 再单纯是一种文艺表达，而是融合了意识形态、时代 文艺 规范 编程规范下载gsp规范下载钢格栅规范下载警徽规范下载建设厅规范下载 等因素，他习惯的自由言说方式和思想精 神不免受到制约。但他对名利与体制表现出一定程 度的游离姿态，则包含了坚守批判精神的知识分子 的独立性。赵树理认为文艺创作业余要比专业优越， “我所谓业余创作者比专业创作者便宜之处，除了上 述容易找到工作关键和先进事例以外，也包括容易 积累 材料 关于××同志的政审材料调查表环保先进个人材料国家普通话测试材料农民专业合作社注销四查四问剖析材料 、融化材料这一点。”[5]知识分子的“业余 性”可以“越过界限和障碍达成联系，拒绝被某个专 长所束缚，不顾一个行业的限制而喜爱众多的观念 和价值。”[6]赵树理本着发现生活真实的目的去了解 生活、搜集素材，知识分子的独立精神与从小形成的 自由品性共同作用，影响其文艺创作活动。 基于对农民深重苦难的了解，加之知识分子的 批判精神与社会使命感，赵树理自然而然地走上了 革命道路。他怀着希望彻底改变农民生活的信念积 极投身革命，并在革命中汲取更多的创作灵感与养 料。“中国自进入现代时空以来, 知识分子就饰演着 特殊的‘权力角色’。其特殊性是指这种‘权力’并非 是体制赋予个人某种可以任意支配别人的职能。当 自我以‘良知’、‘公理’来规范自身并以此面向外部 世界时，也同样构成一种‘权力’———这应当视为现 代知识分子对权力认同的一个特点。”[7]独特的生活 经历与知识分子的理性精神赋予赵树理坚定的革命 性。赵树理后来对名利的放弃，正是遵守其启蒙民 众，为民立言的知识分子“权力”。 “在工作中认识很多人，我很喜欢和他们共事。 共事多了就熟悉人了。工作时，不要专门注意如何写 这个人，而是和他们认真地工作。共一回事，知一回 心，日久天长，人物自然而然地在你的脑子里出现 了，那时，你想离开他们也离不开了。”[8]革命工作为 赵树理的创作提供了丰富宝贵的原始素材，同时也 见出了赵树理作为一名革命者身体力行的工作态 度。他注目于农民的现实生存困境，社会体制变革中 的农村问题。知识分子与革命者的双重社会责任感 使他能在多变的革命形势下保持清醒的头脑，发现 那些隐藏在体制外衣下的农村弊病。《李有才板话》 中描写狡猾的地主阎恒元，他在土改丈地过程中用 自己的阴谋骗过年轻的章工作员。借此提醒革命工 作者在农村工作中切莫被表象蒙蔽双眼，同时也暗 含推翻农村封建势力的艰巨。此外对如小毛、崔九孩 这样兼具奴才和暴君品性的双面人的刻画，警示着 人们在现实生活中要提高鉴别力。 革命为赵树理的创作提供了素材，也在一定程 度上带来了负面影响。在城市搞地下活动时，“为了 吃饭，也不能违背自己的意志；写出来合自己意思的 人家又不要，所以只能写一些马马虎虎的东西。”[8] 此时的赵树理迫于生活压力难以按本愿进行创作， 但又竭力保持自己的创作原则。当革命路线与农民 利益发生冲撞时，他身上的知识分子性就突显出来。 他不在乎革命工作者的“政治权力”，而牢牢抓住带 有批判性特质的“知识分子权力”。坚持自己的创作 杨晶晶 86 论赵树理的身份意识及其创作 Shallowly Discusses Zhaoshuli's Identity consciousness and His Creation YANG Jing-jing (College of literature,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China) Abstract: Zhao Shuli is a writer with triple identities including the famer, the intellectual and the revolutionist. The course of his creation shows his complicated emotion to his own identity, in which repeatedly intertwinements. It gradually got a conscious creation which take the intellectual identity as a leading. Zhao Shuli also had completed the personality molding of a modern intellectuals. Key words: the famer; the intellectual; the revolutionist; creation; contradiction 参考文献： [1] 万国庆.凝眸黄土地[C]//延安文学史论.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2：56. [2] 赵树理.决心到群众中去[C]//赵树理论创作.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13. [3] 黄修己.赵树理研究的新收获[C]//多维整合与雅俗同构———赵树理和“山药蛋派”新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2. [4] 赵树理.艺术与农村[C]//赵树理论创作.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119. [5] 赵树理.和青年作者谈创作———在全国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上的发言[C]//赵树理论创作. 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151. [6]（美）萨义德.知识分子论[M].单德兴,译.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社,2002:66. [7] 席扬.角色自塑与意识重构———试论赵树理的“知识分子”意义[C]//多维整合与雅俗同构———赵树理和“山药蛋派”新论.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37. [8] 赵树理.生活·主题·人物·语言[C]//赵树理论创作.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218. （责任编辑：漆福刚） 立场与姿态，不为社会“权力话语”所摇摆。“当体制 运作过程中呈现出‘伤农’倾向时，他的否定锋芒则 毫不犹豫地指向体制的代言者———这构成了他一生 创作的基本脉线，而且在此时，他便不再遮蔽自己的 ‘情感角色’，径直以‘平民化’的‘知识分子性’，高扬 自己的理性判断。”[7]《锻炼锻炼》中对社主任王聚海 的思想批判即是一例。 农民、知识分子、革命者三种不同身份的相互渗 透使得赵树理的创作显示出独特的丰富性。赵树理 本人也在这三种身份的矛盾中不断选择。他出身农 民，以农民为题材，为农民写作，又以知识分子的冷 静客观揭示农民的痼疾；他是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 的知识分子，在革命工作中保持清醒的批判精神，同 时将这种批判精神渗入到自己的创作中；他又是一 位以农民利益为根本出发点的革命者，为农民的物 质与精神的双重解放做出持之不懈的努力。赵树理 本着对农民利益的坚守，自觉深入农村体察农民的 生存状况，不愿享受“权力”的优待，为农民宁可疏离 “体制”也要遵从现实的精神，都不断内化为自身的 知识分子属性。在文艺创作的过程中，赵树理也日益 形成了知识分子独特的人文品格。 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