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文学史纲要
鲁迅 著
人 民 文 学 出 版 社
一九七三年·北京
本
书
关于书的成语关于读书的排比句社区图书漂流公约怎么写关于读书的小报汉书pdf
为作者在广州中山大学任教时的讲义,原编写于厦门大学(1926年),
名《中国文学史略》,后改今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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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文学史纲要
鲁迅 著
人 民 文 学 出 版 社 出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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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 9月第 1版 1973年 9月北京第 1次印刷
书号:10019·2036 定价:0.20元
目录
第一篇 自文字至文章.........................................................................................1
第二篇 书与诗..................................................................................................... 3
第三篇 老庄......................................................................................................... 7
第四篇 屈原及宋玉........................................................................................... 10
第五篇 李斯....................................................................................................... 14
第六篇 汉宫之楚声........................................................................................... 16
第七篇 贾谊与鼂错........................................................................................... 18
第八篇 藩国之文术........................................................................................... 20
第九篇 武帝时文术之盛...................................................................................24
第十篇 司马相如与司马迁...............................................................................28
1
第一篇 自文字至文章
在昔原始之民,其居群中,盖惟以姿态声音,自达其情意而已。声音繁变,
寖成言辞,言辞谐美,乃兆歌咏。时属草昧,庶民朴淳,心志郁于内,则任情
而歌呼,天地变于外,则祗畏以颂祝,踊跃吟叹,时越侪辈,为众所赏,默识
不忘,口耳相传,或逮后世。复有巫觋,职在通神,盛为歌舞,以祈灵贶,而
赞颂之在人群,其用乃愈益广大。试察今之蛮民,虽状极狉獉,未有衣服宫室
文字,而颂神抒情之什,降灵召鬼之人,大抵有焉。吕不韦云,“昔葛天氏之乐,
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吕氏春秋·仲夏纪·古乐》)郑玄则谓“诗之
兴也,谅不于上皇之世。”(《诗谱序》)虽荒古无文,并难征信,而证以今日之
野人,揆之人间之心理,固当以吕氏所言,为较近于事理者矣。
然而言者,犹风波也,激荡既已,余踪杳然,独恃口耳之传,殊不足以行
远或垂后。诗人感物,发为歌吟,吟已感漓,其事随讫。倘将记言行,存事功,
则专凭言语,大惧遗忘,故古者尝结绳而治,而后之圣人易之以书契。结绳之
法,今不能知;书契者,相传“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
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易·
下系辞》)“神农氏复重之为六十四爻。”(司马贞《补史记》)颇似为文字所由始。
其文今具存于《易》,积画成象,短长错综,变易有穷,与后之文字不相系属。
故许慎复以为“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
书契”(《说文解字序》)。要之文字成就,所当绵历岁时,且由众手,全群共喻,
乃得流行,谁为作者,殊难确指,归功一圣,亦凭臆之说也。
许慎云,“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
字。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著于竹帛谓之书。书者,如也。……《周礼》八岁
入
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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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可见,
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三曰形声,
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
见指撝,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
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说文解字序》)指事象
形会意为形体之事,形声假借为声音之事,转注者,训诂之事也。虞夏书契,
今不可见,岣嵝禹书,伪造不足论,商周以来,则刻于骨甲金石者多有,下及
秦汉,文字弥繁,而摄以六事,大抵弭合。意者文字初作,首必象形,触目会
心,不待授受,渐而演进,则会意指事之类兴焉。今之文字,形声转多,而察
其缔构,什九以形象为本柢,诵习一字,当识形音义三:口诵耳闻其音,目察
其形,心通其义,三识并用,一字之功乃全。其在文章,则写山曰崚嶒嵯峨,
状水曰汪洋澎湃,蔽芾葱茏,恍逢丰木,鳟鲂鳗鲤,如见多鱼。故其所函,遂
具三美:意美以感心,一也;音美以感耳,二也;形美以感目,三也。
2
连属文字,亦谓之文。而其兴盛,盖亦由巫史乎。巫以记神事,更进,则
史以记人事也,然尚以上告于天;翻今之《易》与《书》,间能得其仿佛。至于
上古实状,则荒漠不可考,君长之名,且难审知,世以天皇地皇人皇为三皇者,
列三才开始之序,继以有巢燧人伏羲神农者,明人群进化之程,殆皆后人所命,
非真号矣。降及轩辕,遂多传说,逮于虞夏,乃有箸于简策之文传于今。
巫史非诗人,其职虽止于传事,然厥初亦凭口耳,虑有愆误,则练句协音,
以便记诵。文字既作,固无愆误之虞矣,而简策繁重,书削为劳,故复当俭约
其文,以省物力,或因旧习,仍作韵言。今所传有黄帝《道言》(见《吕氏春秋》),
《金人铭》(《说苑》),颛顼《丹书》(《大戴礼记》),帝喾《政语》(《贾谊新书》),
虽并出秦汉人书,不足凭信,而大抵协其音,偶其词,使读者易于上口,则殆
犹古之道也。
由前言更推度之,则初始之文,殆本与语言稍异,当有藻韵,以便传诵,
“直言曰言,论难曰语”,区以别矣。然汉时已并称凡箸于竹帛者为文章(《汉
书·艺文志》);后或更拓其封域,举一切可以图写,接于目睛者皆属之。梁之
刘勰,至谓“人文之元,肇自太极”(《文心雕龙·原道》),三才所显,并由道
妙,“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生矣”,故凡虎斑霞绮,林籁泉韵,俱为文章。
其说汗漫,不可审理。稍隘之义,则《易》有曰,“物相杂,故曰文。”《说文解
字》曰,“文,错画也。”可知凡所谓文,必相错综,错而不乱,亦近丽尔之象。
至刘熙云“文者,会集众彩以成锦绣,会集众字以成辞义,如文绣然也”(《释
名》)。则确然以文章之事,当具辞义,且有华饰,如文绣矣。《说文》又有彣字,
云:“㦽也”;“㦽,彣彰也”。盖即此义。然后来不用,但书文章,今通称文学。
刘勰虽于《原道》一篇,以人“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
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傍及万品,动植皆文。……”而晋宋以来,文笔之辨
又甚峻。其《总术篇》即云,“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
文也。”萧绎所诠,尤为昭晰,曰:“今之门徒,转相师受,通圣人之经者谓之
儒;屈原宋玉枚乘长卿之徒,止于辞赋则谓之文。……至如不便为诗如阎纂,善
为章奏如伯松,若是之流,泛谓之笔。吟咏风谣,流连哀思者谓之文。”又曰,
“笔,退则非谓成篇,进则不云取义,神其巧惠,笔端而已。至如文者,惟须
绮縠纷披,宫徵靡曼,脤吻遒会,精灵荡摇。而古之文笔今之文笔,其源又异。”
(《金楼子·立言篇》)盖其时文章界域,极可弛张,纵之则包举万汇之形声;
严之则排摈简质之叙记,必有藻韵,善移人情,始得称文。其不然者,概谓之
笔。
辞笔或诗笔对举,唐世犹然,逮及宋元,此义遂晦,于是散体之笔,并称
曰文,且谓其用,所以载道,提挚经训,诛锄美辞,讲章告示,高张文苑矣。
清阮元作《文言说》,其子福又作《文笔对》,复昭古谊,而其说亦不行。
3
第二篇 书与诗
《周礼》,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今已莫知其书为何等。假使五帝书诚为五
典,则今惟《尧典》在《尚书》中。“尚者,上也。上所为,下所书也。”(王充
《论衡·须颂篇》)或曰:“言此上代以来之书。”(孔颖达《尚书正义》)纬书谓
“孔子求书,得黄帝玄孙帝魁之书,迄于秦穆公,凡三千二百四十篇。断远取
近,定可为世法者百二十篇;以百二篇为《尚书》,十八篇为《中候》。去三千
一百二十篇。”(《尚书璇玑钤》)乃汉人侈大之言,不可信。《尚书》盖本百篇:
《虞夏书》二十篇,《商书》《周书》各四十篇。今本有序,相传孔子所为,言
其作意(《汉书·艺文志》),然亦难信,以其文不类也。秦燔烧经籍,济南伏生
抱书藏山中,又失之。汉兴,景帝使鼂错往从口授,而伏生旋老死,仅得自《尧
典》至《秦誓》二十八篇;故汉人尝以拟二十八宿。
《书》之体例有六:曰典,曰谟,曰训,曰诰,曰誓,曰命,是称六体。
然其中有《禹贡》,颇似记,余则概为训下与告上之词,犹后世之诏令与奏议也。
其文质朴,亦诘屈难读,距以藻韵为饰,俾便颂习,便行远之时,盖已远矣。
晋卫宏则云,“伏生老,不能正言,言不可晓,使其女传言教错。齐人语多与颖
川异,错所不知,凡十二三,略以其意属读而已。”故难解之处多有,今即略录
《尧典》中语,以见大凡:
“……帝曰:畴咨若时,登庸。放齐曰:胤子朱,启明。帝曰:吁!
嚚讼,可乎?帝曰:畴咨若予采?驩兜曰:都!共工,方鸠僝工。帝曰:
吁!静言庸违,象恭,滔天!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
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佥曰:於,鲧哉!帝曰:吁,
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帝曰:往,钦哉!九载,
绩用弗成。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
否德,忝帝位。曰:明明,扬侧陋!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帝曰:
俞!予闻。如何?岳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
不格奸。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釐降二女于妫汭,嫔于
虞。”
扬雄曰,“昔之说书者序以百,……虞夏之书浑浑尔,商书灏灏尔,周书噩
噩尔。”(《法言·问神》)虞夏禅让,独饶治绩,敷扬休烈,故深大矣;周多征
伐,上下相戒,事危而言切,则峻肃而不阿借;惟商书时有哀激之音,若缘厓
而失其援,以为夷旷,所未详也。如《西伯戡黎》: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格人元
龟,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后人,惟王淫戏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康
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今我民罔弗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挚?
4
今王其如台。王曰:呜呼!我生不有命在天?祖伊反曰:呜呼!乃罪多参
在上,乃能责命于天?殷之即丧,指乃功,不无戮于尔邦!”
武帝时,鲁共王坏孔子旧宅,得其末孙惠所藏之书,字皆古文。孔安国以
今文校之,得二十五篇,其五篇与伏生所诵相合,因并依古文,开其篇第,以
隶古字写之,合成五十八篇。会巫蛊事起,不得奏上,乃私传其业于生徒,称
《尚书》古文之学(《隋书·经籍志》)。而先伏生所口授者,缘其写以汉隶,遂
反称今文。
孔氏所传,既以值巫蛊不行,遂有张霸之徒,伪造《舜典》《汨作》等二十
四篇,亦称古
文书
烟草专卖行政处罚文书英文书写纸用a4纸打印行政执法文书范本护理文书的书写规范及要求原告诉讼文书送达地址确认书
,而辞义芜鄙,不足取信于世。若今本孔传《古文尚书》,则
为晋豫章梅赜所奏上,独失《舜典》;至隋购募,乃得其篇,唐孔颖达疏之,遂
大行于世。宋吴棫始以为疑;朱熹更比较其词,以为“今文多艰涩,而古文反
平易”,“却似晋宋间文章”,并书序亦恐非安国作也。明梅鷟作《尚书考异》,
尤力发其复,谓“《尚书》惟今文传自伏生口诵者为真古文。出孔壁中者,尽后
儒伪作,大抵依约诸经《论》《孟》中语,并窃其字句而缘饰之”云。
诗歌之起,虽当早于记事,然葛天《八阕》,黄帝乐词,仅存其名。《家语》
谓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曰:“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
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尚书大传》又载其《卿云歌》云:“卿云烂兮,
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辞仅达意,颇有古风,而汉魏始传,殆亦后
人拟作。其可征信者,乃在《尚书·皋陶谟》,(伪孔传《尚书》分之为《益稷》)
曰:
“……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帝庸作歌曰:
敕天之命,惟时惟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拜
手稽首扬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乃赓
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
哉,万事堕哉!帝曰,俞,往,钦哉!”
以体式言,至为单简,去其助字,实止三言,与后之“汤之《盘铭》曰: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同式;又虽亦偶字履韵,而朴陋无华,殊无以胜于
记事。然此特君臣相易,冀各慎其法宪,敬其职事而已,长言咏叹,故命曰歌,
固非诗人之作也。
自商至周,诗乃圆备,存于今者三百五篇,称为《诗经》。其先虽遭秦火,
而人所讽诵,不独在竹帛,故最完。司马迁始以为“古者《诗》三千余篇,及
至孔子,去其重,取其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
然唐孔颖达已疑其言;宋郑樵则谓诗皆商周人作,孔子得于鲁太师,编而录之。
朱熹于诗,其意常与郑樵合,亦曰:“人言夫子删诗,看来只是采得许多诗,夫
子不曾删去,只是刊定而已。”
5
《书》有六体,《诗》则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
曰雅,六曰颂。风雅颂以性质言:风者,闾巷之情诗;雅者,朝廷之乐歌;颂
者,宗庙之乐歌也。是为《诗》之三经。赋比兴以体制言:赋者直抒其情;比
者借物言志;兴者托物兴辞也。是为《诗》之三纬。风以《关雎》始,雅有大
小,小雅以《鹿鸣》始,大雅以《文王》始;颂以《清庙》始;是为四始。汉
时,说诗者众,鲁有申培,齐有辕固,燕有韩婴,皆尝列于学官,而其书今并
亡。存者独有赵人毛苌诗传,其学自谓传自子夏;河间献王尤好之。其诗每篇
皆有序,郑玄以为首篇大序即子夏作,后之小序则子夏毛公合作也。而韩愈则
云,“子夏不序诗。”朱熹解诗,亦但信诗不信序。然据范晔说,则实后汉卫宏
之所为尔。
毛氏《诗序》既不可信,三家《诗》又失传,作诗本义,遂难通晓。而《诗》
之篇目次第,又不甚以时代为先后,故后来异说滋多。明何楷作《毛诗世本古
义》,乃以诗编年,谓上起于夏少康时(《公刘》,《七月》等)而讫于周敬王之
世(《下泉》),虽与孟子知人论世之说合,然亦非必其本义矣。要之《商颂》五
篇,事迹分明,词亦诘屈,与《尚书》近似,用以上续舜皋陶之歌,或非诬欤?
今录其《玄鸟》一篇;《毛诗》序曰:祀高宗也。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方
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武丁孙子,武王
靡不胜,龙旗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
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至于二《雅》,则或美或刺,较足见作者之情,非如《颂》诗,大率叹美。
如《小雅·采薇》,言征人远戍,虽劳而不敢息云: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 狁之故;
不遑启居, 狁之故。……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
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
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此盖所谓怨诽而不乱,温柔敦厚之言矣。然亦有甚激切者,如《大雅·瞻卬》:
“瞻卬昊天,则不我惠,孔填不宁,降此大厉。邦靡有定,士民其瘵。
蟊贼蟊疾,靡有夷届;罪罟不收,靡有夷瘳!人有土田,女反有之!人有
民人,女复夺之!此宜无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女复说之!哲夫成城,
哲妇倾城。……觱沸槛泉,维其深矣;心之忧矣,宁自今矣。不自我先,不
自我后。藐藐昊天,无不克巩;无忝皇祖,式救尔后!”
《国风》之词,乃较平易,发抒情性,亦更分明。如: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
6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召南·
野有死麕》)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
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郑
风·溱洧》)
“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
其死矣,他人是愉。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廷内,弗洒弗扫;子有钟鼓,
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
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唐风·山有枢》)
《诗》之次第,首《国风》,次《雅》,次《颂》。《国风》次第,则始周召
二南,次邶鄘卫王郑齐魏唐秦陈桧曹而终以豳。其序列先后,宋人多以为即孔
子微旨所寓,然古诗流传来久,篇次未必一如其故,今亦无以定之。惟《诗》
以平易之《风》始,而渐及典重之《雅》与《颂》;《国风》又以所尊之周室始,
次乃旁及于各国,则大致尚可推见而已。
《诗》三百篇,皆出北方,而以黄河为中心。其十五国中,周南召南王桧
陈郑在河南,邶鄘卫曹齐魏唐在河北,豳秦则在泾渭之滨,疆域概不越今河南
山西陕西山东四省之外。其民厚重,故虽直抒胸臆,犹能止乎礼义,忿而不戾,
怨而不怒,哀而不伤,乐而不淫,虽诗歌,亦教训也。然此特后儒之言,实则
激楚之言,奔放之词,《风》《雅》中亦常有,而孔子则曰:“《诗》三百,一言
以蔽之,曰:思无邪。”后儒因孔子告颜渊为邦,曰“放郑声”。又曰:“恶郑声
之乱雅乐也。”遂亦疑及《郑风》,以为淫逸,失其旨矣。自心不净,则外物随
之,嵇康曰:“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耽槃荒酒,
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本集《声无哀乐论》)世之欲捐窈窕之声,
盖由于此,其理亦并通于文章。
参考书——
《尚书正义》(唐孔颖达)
《毛诗正义》(同上)
《经义考》(清朱彝尊)卷七十二至七十六 卷九十八至一百
《支那文学史纲》(日本儿岛献吉郎)第二篇二至四章
《诗经研究》(谢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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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老庄
周室寖衰,风人辍采;故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志士欲救世弊,则穷
竭神虑,举其知闻。而诸侯又方并争,厚招游学之士;或将取合世主,起行其
言,乃复力斥异家,以自所执持者为要道,骋辩腾说,著作云起矣。然当时足
称“显学”者,实止三家,曰道,曰儒,曰墨。
道家书据《汉书·艺文志》所录有《伊尹》,《太公》,《辛甲》等,今皆不
传;《鬻子》《筦子》亦后人作,故存于今者莫先于《老子》。老子名耳,字聃,
姓李氏,楚人,盖生于周灵王初(约西历纪元前五七○),尝为守藏室之史,见
周之衰,遂去,至关,为关令尹喜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
莫知其所终也。今书又离为八十一章,亦后人妄分,本文实惟杂述思想,颇无
条贯;时亦对字协韵,以便记诵,与秦汉人所传之黄帝《金人铭》,颛项《丹书》
等(见第一篇)同: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
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
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
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
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
老子尝为周室守书,博见文典,又阅世变,所识甚多,班固谓“道家者流
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
弱以自持”者盖以此。然老子之言亦不纯一,戒多言而时有愤辞,尚无为而仍
欲治天下。其无为者,以欲“无不为”也。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
忠臣。”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
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
贵生。”
“……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
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
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儒墨二家起老氏之后,而各欲尽人力以救世乱。孔子以周灵王二十一年(前
8
五五一)生于鲁昌平乡陬邑,年三十余,尝问礼于老聃,然祖述尧舜,欲以治
世弊,道不行,则定《诗》《书》,订《礼》《乐》,序《易》,作《春秋》。既卒
(敬王四十一年—前四七九),门人又相与辑其言行而论纂之,谓之《论语》。
墨子亦鲁人,名翟,盖后于孔子百三四十年(约威烈王一至十年生),而尚夏道,
兼爱尚同,非古之礼乐,亦非儒,有书七十一篇,今存者作十五卷。然儒者崇
实,墨家尚质,故《论语》《墨子》,其文辞皆略无华饰,取足达意而已。时又
有杨朱,主“为我”,殆未尝著书,而其说亦盛行于战国之世。孟子名轲(前三
七二生二八九卒)者,邹人,受学于子思,亦崇唐虞,说仁义,于杨墨则辞而
辟之,著书七篇曰《孟子》。生当周季,渐有繁辞,而叙述则时特精妙,如墦间
乞食一段,宋吴氏(《林下偶谈》)极推称之: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食而后反;其妻问
所与饮食者,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食而后反,问
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来,吾将瞰良人之所之也。蚤起,
施从良人之所之。遍国中无与立谈者,卒之东郭墦间之祭者,乞其余,不
足,又顾而之他。此其为餍足之道也。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
望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
施施从外来,骄其妻妾。”
然文辞之美富者,实惟道家,《列子》《鹖冠子》书晚出,皆后人伪作;今
存者有《庄子》。庄子名周,宋之蒙人,盖稍后于孟子,尝为蒙漆园吏。著书十
余万言,大抵寓言,人物土地,皆空言无事实,而其文则汪洋辟阖,仪态万方,
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今存三十三篇,《内篇》七,《外篇》十五,《杂篇》
十一;然《外篇》《杂篇》疑亦后人所加。于此略录《内篇》之文,以见大概:
“齧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
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
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
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要疾偏死,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猿猴然乎
哉?三者孰知正处。……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途,樊然淆乱。吾恶
能知其辩。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
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若
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齐物论》第二)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
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
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大宗师》第六)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儵与忽时与相遇
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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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应帝王》第
七)
末有《天下》一篇(胡适谓非庄周作),则历评“天下之治方术者”,最推关尹
老子,以为“古之博大真人”,而自述其文与意云:
“芴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
忽乎何适?万物毕罗,莫足以归。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而
悦之,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纵恣而不傥,不以觭见之
也。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瓌
玮,而连犿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諔诡可观。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上
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于本也,弘大而辟,深闳而
肆;其于宗也,可谓稠适而上遂矣。……”
故自史迁以来,均谓周之要本,归于老子之言。然老子尚欲言有无,别修
短,知白黑,而措意于天下;周则欲并有无修短白黑而一之,以大归于“混沌”,
其“不谴是非”,“外死生”,“无终始”,胥此意也。中国出世之说,至此乃始圆
备。
察周季之思潮,略有四派。一邹鲁派,皆诵法先王,标榜仁义,以备世之
急,儒有孔孟,墨有墨翟,二陈宋派,老子生于苦县,本陈地也,言清净之治,
迨庄周生于宋,则且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自无为而入于虚无。三曰郑
卫派,郑有邓析申不害,卫有公孙鞅,赵有慎到公孙龙,韩有韩非,皆言名法。
四曰燕齐派,则多作空疏迂怪之谈,齐之驺衍,驺奭,田骈,接子等,皆其卓
者,亦秦汉方士所从出也。
参考书——
《老子》(晋王弼注)
《庄子》(晋郭象注)
《史记》(《孔子世家》,孟,老,庄列传等)
《汉书》(《艺文志》)
《子略》(宋高似孙)
《支那文学史纲》(日本儿岛献吉郎)第二篇第六章
《中国大文学史》(谢无量)卷二第七章
《中国哲学史大纲》(胡适)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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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屈原及宋玉
战国之世,言道术既有庄周之蔑诗礼,贵虚无,尤以文辞,陵轹诸子。在
韵言则有屈原起于楚,被谗放逐,乃作《离骚》。逸响伟辞,卓绝一世。后人惊
其文采,相率仿效,以原楚产,故称《楚辞》。较之于《诗》,则其言甚长,其
思甚幻,其文甚丽,其旨甚明,凭心而言,不遵矩度。故后儒之服膺诗教者,
或訾而绌之,然其影响于后来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以上。
屈原,名平,楚同姓也,事怀王为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
王令原草宪令,上官大夫欲夺其稿,不得,谗之于王,王怒而疏屈原。原彷徨
山泽,见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僪佹,及古贤圣怪物
行事。因书其壁,呵而问之,以抒愤懑,曰《天问》。辞句大率四言;以所图故
事,今多失传,故往往难得其解:
“……雄虺九首,儵忽焉在?何所不死,长人何守?靡蓱九衢,枲华
安居?一蛇吞象,厥大何如?黑水玄趾,三危安在?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鲮鱼何所,鬿堆焉处?羿焉彃日,乌焉解羽?……”
“……中央共牧后何怒?蜂蚁微命力何固?惊女采薇鹿何祜?北至回
水萃何喜?兄有噬犬弟何欲,易之以百两卒无禄?……”
后盖又召还,尝欲联齐拒秦,不见用。怀王与秦婚,子兰劝王入秦,屈原
止之,不听,卒为秦所留。长子顷襄王立,子兰为令尹,亦谗屈原,王怒而迁
之。原在湘沅之间九年,行吟泽畔,颜色憔悴,作《离骚》,终怀石自投汨罗以
死,时盖顷襄王十四五年(前二八五或六)也。
《离骚》者,司马迁以为“离忧”,班固以为“遭忧”,王逸释以离别之愁
思,扬雄则解为“牢骚”,故作《反离骚》,又作《畔牢愁》矣。其辞述己之始
生,以至壮大,迄于将终,虽怀内美,重以修能,正道直行,而罹谗贼,于是
放言遐想,称古帝,怀神山,呼龙虬,思佚女,申纾其心,自明无罪,因以讽
谏。其文几二千言,中有云:
“……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驷玉虬以乘鹥兮, 埃凤
余上征。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
暮。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览
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吾令
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理弱而媒拙
兮,恐导言之不固;时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闺中既以邃远兮,
哲王又不寤。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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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述占于灵氛,问于巫咸,无不劝其远游,毋怀故宇,于是驰神纵意,将翱将
翔,而睠怀宗国,终又宁死而不忍去也:
“……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奏《九歌》而舞《韶》兮,聊
假日以媮乐。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
而不行。乱曰: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
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今所传《楚辞》中有《九章》九篇,亦屈原作。又有《卜居》,《渔父》,述
屈原既放,与卜者及渔人问答之辞,亦云自制,然或后人取故事仿作之,而其
设为问难,履韵偶句之法,则颇为词人则效,近如宋玉之《风赋》,远如相如之
《子虚》,《上林》,班固之《两都》皆是也。
《离骚》之出,其沾溉文林,既极广远,评隲之语,遂亦纷繁,扬之者谓
可与日月争光,抑之者且不许与狂狷比迹,盖一则达观于文章,一乃局蹐于诗
教,故其裁决,区以别矣。实则《离骚》之异于《诗》者,特在形式藻采之间
耳,时与俗异,故声调不同;地异,故山川神灵动植皆不同;惟欲婚简狄,留
二姚,或为北方人民所不敢道,若其怨愤责数之言,则三百篇中之甚于此者多
矣。楚虽蛮夷,久为大国,春秋之世,已能赋诗,风雅之教,宁所未习,幸其
固有文化,尚未沦亡,交错为文,遂生壮采。刘勰取其言辞,校之经典,谓有
异有同,固雅颂之博徒,实战国之风雅,“虽取熔经义,亦自铸伟辞。……故能
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文心雕龙·辨骚》)可谓知言
者已。
形式文采之所以异者,由二因缘,曰时与地。古者交接邻国,揖让之际,
盖必诵诗,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周室既衰,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
而游说之风寖盛,纵横之士,欲以唇吻奏功,遂竞为美辞,以动人主。如屈原
同时有苏秦者,其说赵司寇李兑也,曰:“雒阳乘轩里苏秦,家贫亲老,无罢车
驽马,桑轮蓬箧,赢幐担囊,触尘埃,蒙霜露,越漳河,足重茧,日百而舍,
造外阙,愿造于前,口道天下之事。”(《赵策》一)自叙其来,华饰至此,则辩
说之际,可以推知。余波流衍,渐及文苑,繁辞华句,固已非诗之朴质之体式
所能载矣。况《离骚》产地,与诗不同,彼有河渭,此则沅湘,彼惟朴樕,此
则兰茝;又重巫,浩歌曼舞,足以乐神,盛造歌辞,用于祀祭。《楚辞》中有《九
歌》,谓“楚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祀,……屈原放逐,……愁思怫
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俚,因为作《九歌》之曲”。而绮靡
杳渺,与原他文颇不同,虽曰“为作”,固当有本。俗歌俚句,非不可沾溉词人,
句不拘于四言,圣不限于尧舜,盖荆楚之常习,其所由来者远矣。今略录其《湘
夫人》: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余。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
白苹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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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慌惚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
何为兮水裔?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
逝。筑室兮水中,葺之以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盈堂,桂栋兮兰橑,
辛夷楣兮药房。……芷葺兮荷盖,缭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
门。九疑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搴汀
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同时有儒者赵人荀况(约前三一五至二三○),年五十始游学于齐,三为祭
酒;已而被谗适楚,春申君以为兰陵令。亦作赋,《汉书》云十篇,今有五篇在
《荀子》中,曰《礼》,曰《知》,曰《云》,曰《蚕》,曰《箴》,臣以隐语设问,
而王以隐语解之,文亦朴质,概为四言,与楚声不类。又有佹诗,实亦赋,言
天下不治之意,即以遗春申君者,则词甚切激,殆不下于屈原,岂身临楚邦,
居移其气,终亦生牢愁之思乎?
“天下不治,请陈佹诗:天地易位,四时易乡。列星殒坠,旦暮晦盲。……
仁人绌约,敖暴擅强。天下幽险,恐失世英。螭龙为蝘蜓,鸱枭为凤凰。
比干见刳,孔子拘匡。昭昭乎其知之明也,郁郁乎其遇时之不祥也。……圣
人共手,时几将矣,与愚以疑,愿闻反辞。其小歌曰:念彼远方,何其塞
矣。仁人绌约,暴人衍矣。忠臣危殆,谗人般矣。璇玉瑶珠,不知佩也。
杂布与锦,不知异也。……以盲为明;以聋为聪;以危为安;以吉为凶。呜
呼上天,曷维其同!”
稍后,楚又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虽学屈原之文
辞,终莫敢直谏,盖掇其哀愁,猎其华艳,而“九死未悔”之概失矣。宋玉者,
王逸以为屈原弟子;事怀王之子襄王,为大夫,然不得志。所作本十六篇,今
存十一篇,殆多后人拟作,可信者有《九辩》。《九辩》本古辞,玉取其名,创
为新制,虽驰神逞想,不如《离骚》,而凄怨之情,实为独绝。如:
“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凛秋。白露既下降百草兮,奄离披此梧
楸。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离芳蔼之方壮兮,余萎约而悲愁。
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岁忽忽而遒尽兮,恐余寿之弗将。
悼余生之不时兮,逢此世之俇攘。澹容与而独倚兮,蟋蟀鸣此西堂。心怵
惕而震荡兮,何所忧之多方?卬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极明。”
又有《招魂》一篇,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美,欲召魂魄,来归修门。
司马迁以为屈原作,然辞气殊不类。其文华靡,长于敷陈,言险难则天地间皆
不可居,述逸乐则饮食声色必极其致,后人作赋,颇学其夸。句末俱用“些”
字,亦为创格,宋沈存中云,“今夔峡湖湘及南北江獠人,凡禁咒句尾皆称些,
乃楚人旧俗”也。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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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獠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儵忽,吞人以益其心
些。魂兮归来,不可以久淫些。……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
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犲狼从目,往来侁侁些。悬人以娭,
投之深渊些。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归来归来,往恐危身些。……魂兮归
来,入修门些。……室家遂宗,食多方些。稻粢穱麦,挐黄粱些。大苦醎酸,
辛甘行些。肥牛之腱,臑若芳些。和酸若苦,陈吴羹些。腼鳖炮羔,有柘
浆些。……肴羞未通,女乐罗些。敶锺按鼓,造新歌些。涉江采菱,发扬荷
些。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娭光眇视,目曾波些。被文服纤,丽而不奇些。
长发曼鬋,艳陆离些。……”
其称为赋者则九篇,(《文选》四篇;《古文苑》六篇,然《舞赋》实傅毅作)
大率言玉与唐勒景差同侍楚王,即事兴情,因而成赋,然文辞繁缛填委,时涉
神仙,与玉之《九辩》《招魂》及当时情景颇违异,疑亦犹屈原之《卜居》《渔
父》,皆后人依托为之。又有《对楚王问》,(见《文选》及《说苑》*)自辩所
以不见誉于士民众庶之故,先征歌曲,次引鲸凤,以明俗士之不能知圣人。其
辞甚繁,殆如游说之士所谈辩,或亦依托也。然与赋当并出汉初。刘勰谓赋萌
于《骚》,荀卿宋玉,乃锡专名,与诗划境,蔚成大国;又谓“宋玉含才,始造
对问”,于是枚乘《七发》,扬雄《连珠》,抒愤之文,郁然盛起。然则《骚》者,
固亦受三百篇之泽,而特由其时游说之风而恢宏,因荆楚之俗而奇伟;赋与对
问,又其长流之漫于后代者也。
* 这里《说苑》应作《新序》。——编者
唐勒景差之文,今所传尤少。《楚辞》中有《大招》,欲效《招魂》而甚不
逮,王逸云,“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审其文辞,谓差为近。
参考书——
《楚辞集注》(宋朱熹)
《荀子》卷十八
《史记》卷八十四《屈原贾生列传》
《文心雕龙讲疏》(范文澜)卷一《辨骚》,卷二《诠赋》,卷三《杂文》。
《支那文学之研究》(日本铃木虎雄)卷一《骚赋之生成》
《楚辞新论》(谢无量)
《楚辞概论》(游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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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李斯
秦始皇帝即位之初,相国吕不韦以列国常下士喜宾客,且多辩士,如荀况
之徒,著书布天下,乃亦厚养士,使人人著其所知,集以为书,凡二十余万言,
号曰《吕氏春秋》,布咸阳市门,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始
皇既壮,绌不韦;又渐并兼列国,虽亦召文学,置博士,而终则焚烧《诗》《书》,
杀诸生甚众,重任丞相李斯,以法术为治。
李斯,楚上蔡人,少与韩非俱从荀况学帝王之术,成而入秦,为吕不韦舍
人,说始皇,拜为长史,渐进至左丞相,二世二年(前二○八)宦者赵高诬以
谋反,杀之,具五刑,夷三族。斯虽出荀卿之门,而不师儒者之道,治尚严急,
然于文字,则有殊勋,六国之时,文字异形,斯乃立意,罢其不与秦文合者,
画一书体,作《仓颉》七章,与古文颇不同,后称秦篆;又始造隶书,盖起于
官狱多事,苟趋简易,施之于徒隶也。法家大抵少文采,惟李斯奏议,尚有华
辞,如上书《谏逐客》云:
“……必秦国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
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
西蜀丹青不为采。……夫击瓮叩缻,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目者,真秦
之声也。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缻而
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
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
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
也。……”
二十八年,始皇始东巡郡县,群臣乃相与诵其功德,刻于金石,以垂后世。
其辞亦李斯所为,今尚有流传,质而能壮,实汉晋碑铭所从出也。如《泰山刻
石文》: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二十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
亲巡天下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诵功德。
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皇帝
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化及无
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三十六年,东郡民刻陨石以诅始皇,案问不服,尽诛石旁居人。始皇终不
乐,乃使博士作《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歌弦之。其诗盖后世游
仙诗之祖,然不传。《汉书·艺文志》著秦时杂赋九篇;《礼乐志》云周有《房
中乐》,至秦名曰《寿人》,今亦俱佚。故由现存者而言,秦之文章,李斯一人
而已。
15
参考书——
《史记》卷六《秦始皇帝本纪》;卷八十五《吕不韦》,八十七《李斯列传》。
《全秦文》(清严可均辑)
《中国大文学史》(谢无量)第二编第八章
16
第六篇 汉宫之楚声
秦既焚烧诗书,坑诸生于咸阳,儒者乃往往伏匿民间,或则委身于敌以舒
愤怨。故陈涉起匹夫,旬月王楚,而鲁诸儒持孔氏之礼器归之;孔甲则为涉博
士,与俱败死。汉兴,高祖亦不乐儒术,其佐又多刀笔之吏,惟郦食其,陆贾,
叔孙通文雅,有博士余风。然其厕足汉廷,亦非尽因文术,陆贾虽称说诗书,
顾特以辩才见赏,郦生固自命儒者,而高祖实以说客视之;至叔孙通,则正以
曲学阿世取容,非重其能定朝仪,知典礼也。即位之后,过鲁,虽曾以中牢祀
孔子,盖亦英雄欺人,将借此收揽人心,俾知一反秦之所为而已。高祖崩,儒
者亦不见用,《汉书·儒林传》云:“孝惠高后时,公卿皆武力功臣。孝文本好
刑名之言。及至孝景,不任儒;窦太后又好黄老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
进者。”
故在文章,则楚汉之际,诗教已熄,民间多乐楚声,刘邦以一亭长登帝位,
其风遂亦被宫掖。盖秦灭六国,四方怨恨,而楚尤发愤,誓虽三户必亡秦,于
是江湖激昂之士,遂以楚声为尚。项籍困于垓下,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
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楚声也。高祖既定天下,
因征黥布过沛,置酒沛宫,召故人父老子弟佐酒,自击筑歌曰:“大风起兮云飞
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亦楚声也。且发沛中儿百二十人
教之歌,群儿皆和习之。其后欲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因而废太子,不果,戚
夫人泣涕,亦令作楚舞,而自为楚歌: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又可奈何?
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房中乐》始于周,以乐祖先。汉初,高帝姬唐山夫人作乐词,以从帝所
好,亦楚声。至孝惠二年(前一九三)使乐府令夏侯宽备其箫管,更名《安世
乐》,凡十六章,今录其二:
“丰草葽,女罗施。善何如,谁能回?大莫大,成教德;长莫长,被
无极。”
“都荔遂芳,窅窊桂华。孝奏天仪,若日月光。乘玄四龙,回驰北行。
羽旄殷盛,芬哉芒芒。孝道随世,我署文章。”
又以沛宫为原庙,令歌儿吹习高帝《大风》之歌,遂用百二十人为常员。
文景相嗣,礼官肄之。楚声之在汉宫,其见重如此,故后来帝王仓卒言志,概
用其声,而武帝词华,实为独绝。当其行幸河东,祠后土,顾视帝京,忻然中
流,与群臣醼饮,自作《秋风辞》,缠绵流丽,虽词人不能过也: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
17
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
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降及少帝,将为董卓所酖,与妻唐姬别,悲歌云:“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
乘兮退守藩。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唐姬歌曰:“皇天崩兮
后土颓,身为帝兮命夭摧。死生路异兮从此乖,奈我茕独兮中心哀!”虽临危抒
愤,词意浅露,而其体式,亦皆楚歌也。
参考书——
《汉书》(《帝纪》,《礼乐志》)
《全汉诗》(丁福保辑)
《中国大文学史》(谢无量)第三编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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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篇 贾谊与鼂错
汉初善言治道,亦擅文章者,先有陆贾佐高祖,每称说《诗》《书》;高帝
命著书言秦所以失天下及古今成败,每奏一篇,帝未尝不称善,名其书曰《新
语》;今存。文帝时则有颖川贾山,尝借秦为喻,言治乱之道,名曰《至言》;
其后每上书,言多激切,善指事意,然不见用。所言今多亡失,惟《至言》见
于《汉书》本传。
贾谊,雒阳人,尝从秦博士张苍受《春秋左氏传》。年十八,以能诵《诗》
《书》属文称于郡中,廷尉吴公荐于文帝,召为博士,时年二十余,而善于答
诏令,诸生莫能及。文帝悦之,一岁中超迁至大中大夫,且拟以任公卿。绛灌
冯敬等毁之曰:“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帝亦疏之,
不用其议;后以谊为长沙王太傅。谊既以谪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吊
屈原,亦以自谕也: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湛汨罗。造托湘流兮敬吊先生,
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呜呼哀哉兮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阘茸
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斡弃
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
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
郁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
以自珍;偭 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螾。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
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
子之故也;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
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征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
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三年,有鸮飞入谊舍,止于坐隅。长沙卑湿,谊自惧不寿,因作《服赋》
以自广,服者,楚人之谓鸮也。大意谓祸福纠缠,吉凶同域,生不足悦,死不
足患,纵躯委命,乃与道俱,见服细故,无足疑虑。其外死生,顺造化之旨,
盖得之于庄生。岁余,文帝征谊,问鬼神之本,自叹为不能及。顷之,拜为帝
少子梁怀王太傅。时复封淮南厉王子四人为列侯,谊上疏以谏;又以诸侯王僭
拟,地或连数郡,非古之制,乃屡上书陈政事,请稍削之。其治安之策,洋洋
至六千言,以为天下“事势,有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
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因历指其失,颇切事情,然不见听。
居数年,怀王堕马死,无后;谊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余,亦死,年三十三(前
二○○至一六八)。
鼂错,颖川人,少学申商刑名于轵张恢所,文帝时以文学为太常掌故,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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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从济南伏生受《尚书》,还,因上便宜事,以书称说,诏以为太子舍人门大夫,
迁博士,拜太子家令。又以辩得幸太子,太子家号曰智囊。举贤良文学,对策
高第,又数上书文帝,言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帝不听,然奇其材,迁中
大夫。景帝即位,以为内史,言事辄听,始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袁盎
申屠嘉皆弗善之,而错愈贵,迁为御史大夫。又请削诸侯之地,收其枝郡。其
说削吴云:
“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大封同姓,故孽子悼惠王王齐
七十二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城,兄子王吴五十余城。封三庶孽,王天下
半。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隙,诈称病不朝,于古法当诛。文帝不忍,因赐几
杖,德至厚也。不改过自新,乃益骄恣,公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下
亡人,谋作乱逆。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
其反迟,祸大。”
错请削地之奏,诸贵人皆不敢难,惟窦婴争之,由是与错有隙。诸侯亦先
疾其所更法令三十章,于是吴楚七国遂反,以诛错为名;窦婴袁盎又说文帝 *,
令鼂错衣朝衣,斩于东市(前一五四年)。
* 这里文帝应作景帝。——编者
鼂贾性行,其初盖颇同,一从伏生传《尚书》,一从张苍受《左氏》。错请
削诸侯地,且更定法令;谊亦欲改正朔,易服色;又同被功臣贵幸所谮毁。为
文皆疏直激切,尽所欲言;司马迁亦云:“贾生鼂错明申商。”惟谊尤有文采,
而沉实则稍逊,如其《治安策》,《过秦论》,与鼂错之《贤良对策》,《言兵事疏》,
《守边劝农疏》,皆为西汉鸿文,沾溉后人,其泽甚远;然以二人之论匈奴者相
较,则可见贾生之言,乃颇疏阔,不能与鼂错之深识为伦比矣。
惟其后之所以绝异者,盖以文帝守静,故贾生所议,皆不见用,为梁王傅,
抑郁而终。鼂错则适遭景帝,稍能改革,于是大获宠幸,得行其言,卒召变乱,
斩于东市;又夙以刑名著称,遂复来“为人陗直刻深”之谤。使易地而处,所
遇之主不同,则其晚节末路,盖未可知也。但贾谊能文章,平生又坎壈,司马
迁哀其不遇,以与屈原同传,遂尤为后世所知闻。
参考书——
《史记》(卷八十四,一百一)
《汉书》(卷四十八,四十九)
《全汉文》(清严可均辑)
《中国大文学史》(第三编第二章)
《支那文学史纲》(第三篇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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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篇 藩国之文术
汉高祖虽不喜儒,文景二帝,亦好刑名黄老,而当时诸侯王中,则颇有倾
心养士,致意于文术者。楚,吴,梁,淮南,河间五王,其尤著者也。
楚元王交为高祖同父少弟,好书多材艺,少时,与鲁穆生,白生,申公,
俱受诗于孙卿门人浮丘伯。故好《诗》,既王楚,诸子亦皆读《诗》;申公始为
诗传,号《鲁诗》;元王亦自为传,号《元王诗》。汉初治诗大师,皆居于楚;
申公,白公之外,又有韦孟,为元主傅,傅子夷王,及孙王戊。戊荒淫不遵道,
孟乃作诗讽谏;后遂去位,徙家于邹,又作诗一篇,其叙事布词,自为一体,
皆有风雅遗韵。魏晋以来,逮相师法,用以叙先烈,述祖德,故任昉《文章缘
起》以为“四言诗起于前汉楚王傅韦孟《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