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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卡尔维诺.《一个分成两半的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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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卡尔维诺.《一个分成两半的子爵》 一个分成两半的子爵 作者: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是意大利当代著名作家,1923 年 10 月 15 日生于古巴的圣地 亚哥德拉斯维加斯,两岁时回到意大利。他父亲是农学家和植物学家,母亲在大学里教植物 学。他曾在都灵大学攻读文学,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积极参加反法西斯的抵抗运动,战后开 始在杂志上发表文章。1947 年出版第一部长篇小说 蜘蛛群的小路,之后又相继发表了 一 个分成两半的子爵 参战 意大利民间故事 猖狂的男爵 不存在的骑士 探索者的一天 宇宙 戏剧演员 看不见的城市等作品。从...

31.卡尔维诺.《一个分成两半的子爵》
一个分成两半的子爵 作者: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是意大利当代著名作家,1923 年 10 月 15 日生于古巴的圣地 亚哥德拉斯维加斯,两岁时回到意大利。他父亲是农学家和植物学家,母亲在大学里教植物 学。他曾在都灵大学攻读文学,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积极参加反法西斯的抵抗运动,战后开 始在杂志上发表文章。1947 年出版第一部长篇小说 蜘蛛群的小路,之后又相继发表了 一 个分成两半的子爵 参战 意大利民间 故事 滥竽充数故事班主任管理故事5分钟二年级语文看图讲故事传统美德小故事50字120个国学经典故事ppt 猖狂的男爵 不存在的骑士 探索者的一天 宇宙 戏剧演员 看不见的城市等作品。从 1959 年起他参与主编 梅纳博 文学杂志,并担任了埃瑙 迪出版社的文学顾问。 作者长于用童话和幻想方式写小说,《一个分成两半的子爵》是他的代表作。发表于 1952 年,写奥地利和土耳其之间的一次战争中,梅达尔多子爵在战场上被当胸一炮打中,分成两 半。右边的一半先被军医救活,回到城堡,净做坏事,原来梅达尔多的全部邪恶都集中在这 半身了。接着被抛弃在战场上的左半边身也被救活,回到家乡,净做好事,原来这是善良的 半身。邪恶的半身对善良的半身恨之入骨,加上为了共同追求一个姑娘,于是决斗。在决斗 中相互劈开原来的伤口,一位医生把他们缝合起来救活了,又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这个人跟 所有人一样有好有坏,不过两个半身有过那么一段经历,自然明智多了。故事虽然写得曲折 离奇,但反映并讽刺了现实生活,所以意大利评论家说这部小说“既具有幻想的现实意义, 又具有现实主义的幻想意义,显示了通过幻想可以对当代现实生活中的某些方面进行讽刺”。 该小说和后来《猖狂的男爵》(1957)《不存在的骑士》(1959)合为《我们的祖先》三部曲。 第一章 从前发生过一次同土耳其人的战争。我的舅舅,就是梅达尔多·迪·泰拉尔巴子爵,骑 马穿越波希米亚平原.宜奔基督教军队的宿营地。一个名叫库尔齐奥的马夫跟随着他。大群 大群的白鹳在混沌沉滞的空气中低低地飞行。 “为什么有这么许多白鹳?”梅达尔多问库尔齐奥,“它们飞往何处?” 我的舅舅是初来乍到,那时他刚刚参军入伍,我们邻近的—些公爵们都参战了,他不得 不来凑热闹。他在基督徒控制的离战场最近的一座城堡里.得到了一匹战马和—名马夫的配 备,赶到帝国的军营去报到。 “它们飞往战场,”马夫回答,神情黯然,“它们将一路陪伴我们。” 梅达尔多子爵早就获悉白鹳飞过在当地是吉祥之兆,他看到它们理应表示高兴。可是他 感觉到的却是相反的东西,心里忐忑不安。 “库尔齐奥,是什么东西把这些长脚乌吸引到战场上去呢?”他问。 “它们也吃起人肉来了,唉!”马夫回答,“自从干旱使土地枯荒,河流干涸以来,哪里 有死尸,鹳鸟、火鹤和仙鹤就代替乌鸦和秃鹫往哪里飞去。” 我舅舅那时刚刚成年:这种年岁的人还不懂得区别善恶是非,一切感情全都处于模糊的 冲动状态;这种年岁的人热爱生活。对于每一次新的经验,哪怕是残酷的死亡经验,也急不 可耐。 “乌鸦呢?秃鸳呢?”他问道,“其他的食肉鸟禽呢?它们都到哪儿去了?”他的脸色发白, 而眼睛却熠熠生辉。 马夫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子的士兵,从不抬头看人。“由于猛吃害瘟疫死的人, 它们也得瘟疫死了。”他举起矛枪指了一下一些黑乎乎的溜木丛,细看之下就发现这些不是 植物的枝叶,而是一堆一堆猛禽的羽毛和干硬的腿爪。 “看,不知道谁先死的,是鸟还是人呢?是谁扑到对方的身上把他撕碎了。”库尔齐良说。 为了免遭灭绝之灾,城镇里的人们携家带口地逃避到野外来,可是瘟疫还是将他们击毙 在野地里。荒凉的原野上散布着一堆堆人的躯壳,只见男女尸体都赤身裸体,被瘟疫害得变 了形,还长出了羽毛,这种怪事乍看之下无法解释:仿佛从他们瘦骨嶙峋的胳膊和胸脯上生 出了翅膀。原来是秃鹫的残骸同他们混合在一起了。 他们已经踏上了打过仗的土地,地面上有着战争的遗迹。他们走得慢了,因为两匹马时 时扬起前蹄,不行往前行。 “什么东西惊吓了我们的马?”梅达尔多问马夫。 “先生,”他回答,“没有什么东西能像马肠子的气味一样让马难受了。” 确实,他们一路经过的狭长的平原上马尸横陈:有些仰倒,四蹄冲天,有些趴卧,头颈 栽地。 “为什么许多战马倒在这里,库尔齐奥?”梅达尔多问。 “当马感觉到肚子被划破时,”库尔齐奥解释说,“就不让内脏流出。有的将肚皮紧贴地 面,有的翻身仰躺。但是死神照样很快把它们带走了。” “那么在这场战争中是战马先死啦?” "土耳其弯刀好像是专为一下子剖开马腹用的。再往前走您将看到人的尸首了。先是战 马,接着,就该是骑士了。可是我们到了,营地就在前面。” 在地干线边缘上出现了帐篷的尖顶、帝国军旗和炊烟。他们向前急驰,看到前一场战斗 的死者几乎全都被运走和埋葬了。只看到有些断肢,特别是指头被扔在庄稼茬子上。“每隔 不远就有一根手指头为我们指路,”我舅舅梅达尔多说,“这是为什么?” “愿上帝饶恕他们:活人将死者的手指割下,为的是拿走戒指。” “那边来的是什么人?”一个哨兵问。他穿的大衣上长满绿霉和青苔,活像树皮,他就 像是立在寒冷北风中的一株树。“神圣的帝国皇上万岁!”库尔齐奥大声说道。 “苏丹王该死!”哨兵回答,“不过,我请求你们,到了司令部时告诉他们派人来替换我.我 已经在这里生根啦!"马在这时扬蹄飞奔起来,为的是躲避那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战场上的苍蝇, 它们在粪便堆上嗡嗡叫。 “许多勇士,”库尔齐奥注视着,“他们昨天的粪便还在地上,人却已经升天啦!”他在 胸前划十字。 在营盘进口处的一侧排列着一行帐篷,从帐经里走出一些满头鬃发,身着锦缎长裙的妇 人,她们袒胸露怀.浪声浪气地叫着笑着迎接他们。 “这里是宫廷贵妇们的住处,”库尔齐奥说,“任何其他军队里都没有这么漂亮的娘儿们。” 我舅舅早就在马上扭过脸去盯着她们看了。 “当心,先生,”马夫又说,“她们又肮脏又有传染病,连土耳其人都不敢把她们当作战 利品抢走。她们身上不仅长了阴虱、臭虫和跳蚤,而且蝎子和壁虎都筑窝了。” 他们从野战炮队前走过。已是傍晚时分,炮兵们在大饱和臼炮的炮筒上烧他们的清水煮 萝卜的晚饭。由于白天炮击次数太多,炮筒变得像炭火一样通红发热了。 有人拉来满满几车土,炮兵们用筛子筛那些土。 “火药不够用了,”库尔齐奥解释道,“不过打过仗的地方十里含有很多火药,只要晾干, 就能收回—些。” 他们走到骑兵的马厩前。兽医们在苍蝇的包围之下,在那里替骡马医治外伤,忙着用针 缝合,用热药膏敷好,用绷带缠扎。马匹嘶吼,蹄子乱蹬,医师们也大呼小叫,手忙脚乱。 他们向前走了一大段路,来到步兵营地。夕阳西下,士兵们坐在各自的帐篷前,将赤脚 浸泡在温水桶里。由于经常不分白天黑夜地突然发警报,他们洗脚时也头戴铁盔;于握长矛。 在一些围成亭台形状的更高一些的帐篷里,军官们往腋下扑香粉,手摇折扇扇风。 “他们这副模样并不是骄气,”库尔齐奥说,“相反,他们是要在艰苦的戎马生活中做出 优游裕如的姿态。” 泰拉尔巴的子爵很快被引至皇帝面前。皇帝的帷幄里挂满壁毯,装饰着许多战利品。皇 上正伏在地图上研究新的战斗布署。桌面上摊满了展开的地图,皇帝往上按图钉,从一位元 帅捧着的针囊上要取小图钉。图上已经扎上许多图钉,弄得什么也看不清了,看地图时先要 拔掉钉子,看完后再按上去。这样拔拔按按,为了滕出手来,皇帝和元帅们都把图钉衔在嘴 唇上,只能含糊不清地说话。 皇帝看到了跪在他面前的年轻人,发出呜呜的疑问声,从嘴里取出图钉。 “他是刚从意大利赶来的骑士,陛下。”有人这样向皇上介绍,“泰拉尔巴的子爵,出身 于热那亚公国最高贵的家族”。 “立即封为中尉。” 我舅舅马上跳起来,双脚一碰立正站好,这时皇帝威严地大手一挥,所有的地图都转动 起来,收卷好。 那天夜里,梅达尔多虽然感到疲倦,却迟迟不能入睡。他在自己的帐篷周围来回踏步, 耳里听着哨兵的呼喝、战马的嘶鸣和士兵时断时续的梦中吃语。他仰望着波希米亚夜空中的 繁星,想到自己的新军衔,想到次日的战斗,想起遥远的故乡,想起家乡河里芦苇飒飒的响 声。他的心中没有怀念,没有忧伤,没有疑虑。他感到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完满而实在,他本 人也是健全而充实的。如果他那时能够预见到等待着他的可怕命运的话,大概他也会认为那 是自然的、注定要到来的痛苦。他凝视着夜空与大地的交接处,知道那里是敌人的阵地。他 双臂交叉,用手紧抱肩头,觉得自己把握住了未来的新的现实,同时也对自己新的境遇抱有 信心,他踌躇满志。他觉得由残酷的战争造成的流血的大地上汇集成了干万道血河,一直流 淌到了他这里;他任凭这血的波涛轻轻地撞击自己,既没有产生出义愤填膺之感,也没有激 发起悲伤哀怜之情。 第二章 战斗在上午十点准时开始。梅达尔多中尉骑在马背上,凝视着准备迎战的基督教军队排 列好的强大阵容,波希米亚平原上的风吹来稻米的清香,仿佛来自某个沸拂扬扬的打谷场。 他把脸伸向来风的方向。 “不行,不要向后转,先生。”库尔齐奥惊呼,他佩戴着下士军衔,服在中尉的身旁。 为了解释他的阻拦,他又不慌不忙地补充道:“大伙儿都说打仗前这么做会招来不吉利的事 情哩。”其实,他是不想让子爵看见后面的待援候补队伍,那是由几小队瘸脚胶足的步兵拼 凑起来的。他担心子爵明白基督教军队的全部兵力几乎都投入了战场之后会感到沮丧。但是 我的舅舅向远处眺望,遥望着向地平线飘去的白云,心里想的是:“对,那片白云就是土耳 其人,真是土耳其人,而我身边的这些抽着姻的人是基督徒老兵,现在军号吹响的是进攻的 信号,我生平第一次进攻,这隆隆的响声和震动,这老战士和战马毫不在乎地看着那栽进地 里的流星就是炮弹,是我有生以来遇见的第一颗敌人的炮弹。大概不会有那么一天,我将要 说:"这是最后一颗炮弹了。” 他手里高擎着出明的利剑,眼睛看着在硝烟中时隐时现的帝国军旗,策马在战场上飞奔 急驰起来。我方的炮火从他头上的空中掠过,敌人的炮击在基督教军队的阵地上打开一些缺 口,炸起一团团烟尘。他想:“我就要看见土耳其人了!就要看见土耳其人了!”对于参战的 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同敌人遭遇,并看一看他们是否真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更令人兴奋的事情 了。 他看见他们,看见土耳其人了。两个人正迎面而来。他们骑着披挂铅甲的战马,手持皮 制的圆形小盾牌,身穿黑红条相间的长袍。他们裹着头巾,脸上的皮肤像海豚一般是棕褐色 的,胡须真同泰拉尔巴村那个被人叫做“土耳其佬”的米凯一模一样。两个土耳其人中的一 个被人打死了,另一个杀死了不是杀死他的同伴的另一个人。但是谁晓得他们多少人正在起 来,一场白刃战即将开始。看见了那两个土耳其人,就如同看见丁他们全体。他们也是军人, 他们的那些东西也都是军队的装备。他们的面孔像农民的一样饱经日晒,一样显出执锄的神 情。梅达尔多,原来一心想看看他们,现在已经看到了;他可以马上回到泰拉尔巴来,趾高 气扬地从我们面前走过,昂首挺胸像只鹌鹑一样。然而他是来打仗服役的。于是他向前冲去, 避开了弯刀的袭击,发现了一个步行的小个儿土耳其兵,挥剑劈倒了他。既然已经杀了这么 一个,他再找一个骑马的高个子兵试一试,结果很糟糕。因为他们小巧灵活,很有攻击力。 他们一直钻到马肚子底下来,用他们的那种弯刀刺剖马腹。 梅达尔多的马搬开腿站立不动了。“你怎么啦?”子爵问道。库尔齐奥赶上前来指着下面 说;“您瞧那儿。”马的内脏已经流淌到了地面上。可怜的畜牲向上望望主人,然后低下头去, 仿佛想去舔食那些肠子,但这仅仅显示出了英勇无畏的气概:它昏倒了,然后断了气。泰拉 尔巴的梅达尔多没有了坐骑。 “请您骑我的马,中尉。”马夫说道,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勒住自己的马就摔落地下了, 他被土耳其人的箭射伤,那匹马趁机逃脱。 “库尔齐奥!”子爵呼喊着,扑到在地上呻吟的马夫跟前。 “您不要为我担心。先生。”库尔齐奥说道,“我们只希望医院里还有烈性酒。每个伤员 都能分到一碗喝.”我的舅舅梅达尔多投入混战之中。战斗的胜败尚无定论。在这场混战中, 似乎是基督教军队方面取胜。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冲乱了土耳其军队的阵线,包围了他们的几 处阵地。我舅舅同其他的勇土一起冲到敌人的大炮近前。土耳其人移动炮位,以便把他们肖 干炮火射程之内。两个土耳其炮手转动一尊大炮的轮子。他们动作迟缓,蓄着长胡子,战袍 垂到脚背,活像两个天文学家。我舅舅说:“现在我上那儿去,去帮他们校正炮位。”他热情 有余,经验不足,他不懂得只能从侧面或后面去靠近大炮,他跃马横刀,直冲大炮口奔去, 心想可以吓唬住那两位天文学家。然而是他们对着他当胸开了一炮。泰拉尔巴的梅达尔多飞 上了天。 晚上,战事暂停,两辆马车在战场上收拾基督教士兵的躯体。一辆载伤员,一辆装死人。 战场上进行的是初步分选。“这个我收,那个你管。”碰到似乎还有救的就放到伤员车上;遇 到肢体残缺不全的块块段段就装到死人车上.以便进行安葬;那些已经算不上是一具尸体的 残骸就留在原地让鹅乌吃掉。在那些天里,由于兵员损失与日俱增,决定采取尽量多收伤员 的办法。于是梅达尔多的残身就被当作受伤的躯体被安置到那辆装伤员的车上了。 再次筛选在医院里进行。仗打完了,战地医院早的景象比战争本身更为残酷可怕。地上 摆着长长的一排担架,上面躺着那些不幸的人们,医生们聚集在招架四周,手里拿着镊子、 锯子、针、线和手术刀。一个死人接着一个死人地检查过去,他们尽力使每具尸体复活。织 掉这里,缝合那里,在创口上塞进药棉,将血管像手套一样翻过来,重新放凶原位,缝线比 血管还多,但毕竟是修补好并缝合上了。如果一个病人死去,他所有完好的部分都用于修补 另一个人的肢体和器官,如此术断地循环歹去。最麻烦的事情是处理肠子:一旦散开来,简 直就不知道怎样才能使它们复归原位了。 掀掉被单,子爵残缺不全的身躯令人毛骨惊然。他少了一条胳膊,一条大腿,不仅如此.与 那胳膊和大腿相连的半边胸膛和腹部都没钉丁,被那颗击中的炮弹炸飞丁,粉碎了。他的头 上只剩下一只眼睛,一只耳朵,半边脸,半个鼻子,半张嘴,半个下巴和半个前额:另外那 半边头没有了,只残留一片粘糊糊的液体。简而言之,他只被救回半个身子。右半边。可这 右半身保留得很完整,连一丝伤痕也没有,只有与左半身分割的一条巨大裂口。 大夫们都很知足:“哟,太巧了!”只要他不当场死去,他们也能设法去拯救。他们围着 他忙开了,而这时有些可怜的士兵只在一支胳贸上中了一箭,却死于败血症。大夫们缝合, 上药,包扎,弄不清他们做了些什么。结果是第二天早上,我舅舅睁开了那唯一的眼睛,张 开了那半张嘴,翕动了那一个鼻孔,又呼吸起来。泰拉尔巴人持有的强健体质使他终于挺过 来了。现在他活着,是个半身人。 第三章 我舅舅被人抬回泰拉尔巴时,我大约七八岁了。那是在晚上,天已经黑了;是十月里的 一天;阴沉沉的天空。白天我们摘收葡萄,从葡萄架中间望见灰蒙蒙的海面上一只船帆正在 驶近,船上飘着帝国的旗帜。那时人们每逢见到有船只开来,就说:“这是梅达尔多老爷回 来了。”这倒不是因为我们盼望他归来,而只是由于有了一件可以期待的事情。那一次我们 猜中了:傍晚时我们几个还在地里,—个叫菲奥尔菲埃罗的小伙子站在酿酒桶顶上踩葡萄, 他叫喊起来:“哟,快看那边!”天几乎全黑了,我们看见山谷的尽头有—行火把沿着骡马走 的小路移动,接着过了桥,我们这时看清有人抬着创担架来了。毫无疑问,是子爵打仗回来 了。 消息传遍山谷。城堡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家里的人,仆人,收葡萄的工人,牧羊人,武 士。唯独不见梅达尔多的父亲阿约尔福老子爵。他是我的外公,很久不露面了,连院子里也 不来。他厌倦了世上的俗务,在独生的男孩子去当兵打仗前夕,宣布把爵位的特权让出。现 在他热衷于养鸟,在城堡里设了—只巨大的鸟笼。他一心喂鸟,旁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他 把自己的床也搬进大笼子里,住在里面,白天黑夜都不出来。人们从鸟笼的铁栅杠门里把他 的饭莱同鸟食一起送进去,阿约尔福同鸟儿们分享一切食物。他整日摩挲着山鸡和野鸽子的 羽毛,等待儿子从战场上归来。 我从来没见过我们家的院子里来这么多人。从前同邻邦打仗时在这里点兵点将和欢庆胜 利,那种热闹的场面,我只是听人们说过而已。我第一次发现围墙和塔楼快要坍塌了,院子 里遍地泥淖,我们在这里放羊和喂猪。大家一边等待,—边谈论梅达尔多子爵将怎样回来。 早就有消息说他被土肆其人伤得很巫,但是还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他是肢体残废了还是内脏受 损了,或者只是被伤疤毁坏了容貌。现在看见担架,大伙儿估计情况更糟。 来了,担架被放到地上,人们看见黑色的身影上一只瞪仁在闪亮。高大的者奶妈赛巴斯 蒂姬娜走上前去,但是黑影子伸出——只手来做了一个粗暴的动作,表示拒绝。接着只见那 个身躯在担架上使劲地顽强扭动一阵,泰拉尔巴的悔达尔多就技着一根拐杖站到了我们面前。 —件带帽子的黑斗篷从他的头顶一直垂及地面,右半边被掀到身后,露出半个脸和技着拐杖 的半边细窄的身子,左边好像完全被掩藏起来,裹进那件宽大衣服的衣襟和皱招里。 他立看看了看我们,我们围着他站成一因儿,没有人开口说话;也许他那只直楞楞的眼 睛并没打看我们,他想的只是依靠自己的力量离开我们这些人。一阵风从海上吹来,刮断了 —棵无花果树梢上的一根枝条,发出一声呜咽。我舅舅的斗蓬飘动着,风把它吹得鼓起来, 像船帆一样张开着,这意味着风穿过了他的身体,甚至,那躯体根本不存在,斗篷也许是空 的,就像幽灵穿着那样。后来,我们看得清楚一些了,看出它像是挂在一根旗杆上,这根旗 杆由一个肩膀、一条胳臂、半边上身和一条腿组成,而他所有的那一切又全都支撑在拐杖上: 其余的部分没有了。 那群山羊呆呆地望着子爵,它们全被拴住了,每只羊从各自不同的位置扭过头来,很奇 怪地将脑袋同背脊组成一些直角。猪呢,反应更敏锐,动作更迅速,它们尖叫起来,互相碰 撞着肚皮要逃跑。这时我们再也无法掩饰住心中的惊恐。“我的孩子!”奶妈赛巴斯蒂姬娜呼 唤,并张开了臂膀,“不幸的孩子呀!"我的舅舅,对于他在我们身上造成的这种反应很厌烦, 他在地上向前挪动拐杖的底端,以两脚规的方式走动起来,朝城堡的大门走去。那几个拾担 架的脚夫正盘腿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哩。他们赤裸着膀子,戴着金耳环,头发梳理成鸡冠状 或马尾式。他们站起身来,其中一个梳辫子的像是他们的头儿,他说:“我们在等您付报酬 呢,先生。” “要多少?”梅达尔多问道,似乎是笑了笑。 梳辫子的那人说:“您知道用担架抬送一个人的价钱„„”我舅舅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钱 包,叮当一声扔到脚夫们的脚边,那人刚一掂量那钱包,就叫嚷道:“这可比我们讲好的数 目少多了,先生!" 梅达尔多呢,这时风掀开了他的斗篷的两襟,说声:“—半。”他从脚夫们中走过,凭着 他的独脚,一小步—小步地跳着登上台阶,走进向城堡内敞开着的大门,抡起拐杖去桶那两 扇沉重的门板,将它们光当直响地关上了。因为还留着一条缝,他又推一下,他便从我们的 视线中消失了。我们依然听得见脚和拐仗交替落地的声音,那声音从走廊上移向城堡里他个 人的住处那边。然后在那里响起关门上锁的响声。 他的父亲站在鸟笼的铁栅门后等着他。梅达尔多连他那里也没有去打个招呼;他独自关 闭在自己的屋里,不论奶妈赛巴斯蒂姬娜敲多长时间的门,说多少安慰他的话,他都不露面, 也个回答。 老赛巴斯蒂奶娜是位身材高大的妇人,穿一身黑衣服,戴面纱,脸色红润,没有皱纹, 眼角上的那一道几乎看不出来。她哺育了泰拉尔巴家所有的年轻人,曾与家里所有的老一代 的男人同床共眠,还闭合了所有死者的眼睛。现在她在两位闭门自守的人之间的敞廊上来回 走动,不知如何帮助他们才好。 第二天,我们照旧摘收葡萄。由于梅达尔多还不露面,葡萄园里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大家只是议论他的命运.这倒不是因为我们很替他担心,而是因为这样一个颇费揣测的话题 很是助人谈兴。只有奶妈赛巴斯蒂奶娜留在城堡巴,小心地窥视着屋单的动静。 可是老阿约尔福似乎早就预料到儿子回来时会交得如此阴沉和孤僻,早就训练了他最喜 爱的小动物,一只伯劳。让它每天飞往城堡另一头的梅达尔多的住处,从窗户飞进那时还空 无—人的房间。这天早晨.老人打开铁栅门,放出伯劳,看着它飞至儿子的窗口,然后才转 身给喜鹊和山雀撤食,并学鸟儿们的啼叫。 片刻之后,他听见有件东西撞到鸟笼框架上。他仰头探看,只见他的伯劳僵死在檐口上。 老人用手把鸟儿捧起,看见它的一只翅膀折了,像是有人打算把它撕下来,一只爪子断了, 似乎有人用两个指头硬掰的,一只眼睛也被抠去了。老人将鸟贴在胸口上呜呜地哭了。 当天他就卧床不起了,仆人们从鸟笼的铁网里看见他病得很厉害。可是谁也不能进去照 顾他,因为他人在里面,又把钥匙藏起来了。鸟儿们都围绕在他的床边飞。自从他躺下之后.它 们就一齐飞来飞去.不肯停落,不停地扇动翅膀。 第二天早晨,奶妈向笼里张望.发现老子爵阿约尔福死去了。所有的乌儿都停栖在他的 床上,好像飞落在一根海面漂浮的树干上似的。 第四章 他的父亲死后,梅达尔多开始走出城堡。又是奶妈头一个发现的。一天早晨她看见门 敞开着,房间里没有人,就派出一小队仆人去野外追踪子爵。仆人们一路小跑,来到一棵梨 树下,头一天傍晚他们还看见那上面晚结的果子尚未成熟。“你们看那上面。”一个仆人说。 他们朝着曙光逆照中挂着的梨望去,都惊呆了。因为梨都不是完整的了,变成了许多个被竖 切一半的梨,每一个还都挂在各自的把柄上,而且每只梨都只剩下有边的一半(或者说是左 边的一半,这要看从哪边望过去了,但是都留着相同的半边)另外那半边不见了,被切掉或 咬掉了。 “子爵到过这里!”仆人们这么说。当然,他把自己关闭了许多天,没吃过饭,前一天 夜里他感到腹中饥渴,首先见到这棵树,就爬上去吃梨。 仆人们往前走,看见半只青蛀在一块石头上跳跃,由于青蛙的特性,它还活着。“我们 走对了路线!”他们继续追赶。他们迷路了,因为没有看见绿叶掩映下的半个甜瓜,他们不 得不往回走,直到发现了那半个瓜才算回到正确的方向上。 仆人们就这样从田野上找到森林里,他们看见一个切成—半的蘑菇,半个石菌,随后又 是半个石菌,半个有毒的红磨。他们继续向森林中走去,不时看见一个个蘑菇从地面冒出来, 只有半边把和半个顶。仿佛有人—刀把它们劈成两半,而另一半连一点儿渣子也没有留下。 这是一些各式各样的蘑菇,有马勃、胚珠、伞菌,有毒的和可食用的数量上差不多是对半分。 仆人们沿着这延伸的痕迹来到名叫“修女地”的草坪上,那里的绿草中间有一口池塘。 曙光初照,池塘边的水面映出悔达尔多披着黑斗篷的修长身影,还漂浮着白色、黄色和褐色 的蘑菇。这是他搞掉的半边蘑菇,现在都沼散在明净清澈的水面上。水上的蘑英看起来侮是 完整无缺的,于爵注视着它们。仆人们躲在池塘的对面,不敢吭声,也盯着漂浮的蘑菇,终 于发现这些只是食用菌类。那些毒菌呢?既然他没有丢入池塘,派了什么用场?仆人们跑回森 林里。他们没走多远,就在小路上遇见一个提篮子的男孩,篮子里装的净是半边有毒的蘑菇。 那个孩子就是我。夜里我一个人在修女地的草坪上玩耍着,一个人突然从树丛里钻出来, 着实把我吓坏了。当我迎着我舅舅走过去时,他正在惨淡的月光下,用他的一只脚在草地上 跳行,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 “你好,舅舅!”我大声招呼。这是我头一次敢同他说话。他看起来讨厌见到我。“我去 采蘑菇了。”他向我解释。 “你采到了吗?” “你来看。”我舅舅说着,我们坐到了那口池塘边。他开始挑选蘑菇,把一些扔进水里, 另一些留在篮子里。“给你,”他把装着他姚好的蘑菇的篮子递给我,“拿油煎。”我想问他为 什么他篮子里的蘑菇都只是半个,可是我知道他不会理睬这个问题,我说了一声“谢谢”就 跑开了。我正要回去用油煎蘑菇时,遇见那一帮男仆人,才知道全是些有毒的。 赛巴斯蒂姬娜奶妈听他们讲了这件事情后,说道:“回来的是梅达尔多坏的那一半,谁 知道今天的审判会搞成什么样啊!"那天要审判由城堡里的卫十们抓住的一伙土匪。匪徒们是 我们领地上的,因而必须由于爵来处置他们。开庭审判时,梅达尔多斜着身体坐在椅子上, 直咬手指甲。匪徒们被锁上镣铐带上来,为首的就是那个名叫菲奥尔菲埃罗的小伙子,就是 他在采摘葡萄时首先看见担架的。受害的那—方也来了,他们是开往普罗旺斯的几位托斯卡 那骑兵,路过我们这里时,在森林里遭到了菲奥尔菲埃罗和他的同伙们的袭击和抢劫。菲奥 尔菲埃罗辩解说,是那些骑兵来我们的领地里偷猎,他把他们阻拦住,当做偷猎者解除了他 们的武装,而卫士们却不认为他们是偷猎者。应当说当时土匪袭击是很普遍的事情,对此法 律是宽大的。再说我们这地方又特别适合土匪出没,连我们家族中的一些成员也入伙了,在 动乱的年代里,甚至自己结成匪帮。至于偷猎就更不用说了,是最轻不过的犯罪。 可是赛巴斯蒂姬娜奶妈的忧虑是有根据的。梅达尔多把菲奥尔菲埃罗和他的全体同伙当 作抢劫犯判处绞刑。而被抢的那些人,他们本身是偷猎者,也被判处绞刑,为了惩处干预太 迟的卫士们,他对他们也宣判绞刑,因为他们既不懂得预先阻止偷猎的人活动,也不懂得防 范土匪的犯罪。 被判死刑的共有二十多人。这一残酷无情的判决令我们深为展惊,对于那些从前谁也不 曾见过的托斯卡那绅士倒也罢了,对于一般说来并不令人讨厌的那些土匪和卫士,大家痛惜 不已。造骡马驮架的木匠师傅彼特洛基奥多负责造绞刑架。他是一位能干而认真的劳动者, 对自己的每一项活都尽职尽责地完成。他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因为被判决的人中有两个是他 的亲人。他要制造出一台像树那样多枝丫的绞刑架,而它的全部绳索只用一个绞盘就能提升 起来。这台机器庞大而巧妙,一次能吊起的人数比那天判处的人还多,因此子爵利用多余的 绞索在每两个犯人之间吊上十只猫。僵直的尸体和死猫悬挂了三天,起初谁也不忍心去看。 但是人们很快发现尸首瞪着愤怒的目光,我们对这桩惨案的认识也起了变化,产生出与以前 不同的感受,对于卸下尸体和拆毁大绞刑机的决定感到很是遗憾。 第五章 同特里劳尼大夫去森林里寻找由海生动物变成的石头,一直是我最愉快的时光。特里 劳尼大夫是英国人,在一次海难中骑一只波尔多酒桶来到我们这里的海岸。他当了一辈子随 船医牛,作过许多漫长而危险的旅行,其中有些次是同著名的库克船长一起,可是他没有看 见过任何世界风光,因为他总是在船舱里玩“三七牌”。这位难民到我们这里之后,很快就 贪恋起那种叫“坎卡罗内”的葡萄洒,那是我们这里最苦涩和最浓稠的酒,他再也离不开它 了,甚至总在肩膀上挎着那么满满一壶。他田在泰拉尔巴,成 f 我们的医牛,但是他并不管 病人,而是搞他的科学发现,忙得团团转,我陪着他不分白天黑夜地在田间和林中奔走。他 先是热衷于蟋蟀的病,一种千只当中只有一只会生的小毛病,也不会造成什么危害。特里劳 尼大夫都要把得病的蟋蟀全找到并研究出恰当的治疗办法。后来便是对大海覆盖我们这块土 地时留下的遗迹感兴趣。于是我们去背回那些石头块和矽石片,大夫说它们原本是鱼。最后 是新近迷上的磷火。他想找一种方法获取并保存磷火,为此我们夜里在坟地里奔跑,当我们 等候到那飘忽不定的萤光从坟冢的杂草中闪现时,就设法把它引向我们,让它跟在我们身后 跑,再捉住它,放进容器里不让它熄灭,我们一次次地换用各种器皿做实验:布袋啦,细颈 大肚瓶啦,剥去包装草的玻璃坛子啦,手炉,漏勺,都被用来装过磷火。特里劳尼大夫就住 在坟场边上的一间茅屋里,从前那是埋尸人的住处,在闹灾荒、战争和瘟疫的年代里需要有 一个人专门从事这项职业。大夫在那里设立起他的实验宝,里面右用来装磷火的各种玻璃瓶, 有用来捕捉磷火的像渔网似的小网子,还有用来研究坟地的泥土和尸体的腐败物为什么会发 出绿萤萤的光来的蒸馏器和增锅。可惜他不是一个能长久地专心致志从事自己的研究的人, 他很快就丢开不干了,走出实验室,邀我一道去向新的自然现象猎奇。 我自由得象空气一样,因为我没有父母,既不在仆人之流,也不入主人之列。我是泰拉 尔巴家族中的成员,只是后来才被认同,但我不采用他们的姓氏,也没有人愿意教养我。我 可怜的母亲是阿约尔福考子爵的女儿,梅达尔多的姐姐,可是她玷污了家庭的名誉,同一个 偷猪人私奔,那人便是我的父亲。我出生在偷猎人搭在森林中间一块荒地上的茅舍里。不久 后我父亲在一次口角中被人杀死,而母亲又被蜀黍红斑病夺占生命,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间凄 凉的破屋里。我在那时由于外祖父阿约尔福起了伶悯心,而被收留在城堡里了,由大奶妈赛 巴斯蒂姬娜抚养长大。记得梅达尔多还是个少年人的时候,我还没几岁,有时候他让我参加 他的游戏,就好像我们处于同等的地位。后来差距随同我们的年龄一起增大了,我留在奴仆 群里。现在我视特里劳尼大夫为一个我从未有过的伙伴。 大夫有六十岁,可是他同我一般高。他有一张像颗干栗子一样的皱巴巴的脸,上面戴着 三角帽和假发;他的腿呢,因为皮靴筒—直套到大腿中部,显得特别长,像蟋蟀腿那么不成 比例.迈开的步子也很大;他穿一件滚红边的灰鸽子色的燕尾服,挎着他的—壶坎卡罗内酒。 他对鬼火着了迷,以致于我们夜里长途跋涉到附近别的市镇的驻地里去,在那里有时可 以看到比我们荒芜的公墓里更艳丽和更大团的火。但是我们的轻举妄动如果被当地人发现就 倒楣了。他们误认为我们是盗墓的贼,有一次—群人手持大砍刀和三股叉追了我们好几里路。 我们跑到临河的悬崖边,我和特里劳尼大夫飞快地跳上山岩,可是听见愤怒的乡民们从 身后迫上来了。在一处叫做“冷面圣人”的地方,有一座由树干塔起的桥架在一道看不见底 的深渊上。我和大夫没有过桥,躲入一块正好凌空翘在深渊之上的巨石底下。我们刚藏好 身.他们就接踵而至。他们看不见我们了,就大声叫嚷:“那两个杂种上哪儿去啦?”他们鱼 贯而行,跑上了桥。轰隆一声响,几个人惨叫着跌落下去,被底下湍急的水流吞没了。 我和特里劳尼为自身命运的恐慌,由于逃脱了危险而减轻了,然而接着我们又因追踪者 们的可怕下场而惊恐不安,我们只敢稍微伸出头来往下观望,乡民们在黑暗的深渊单消失了。 我们抬头看看依然存在的桥。一截截的树干仍然紧密相连,只是每一段树干从正中间断开了, 好像是被锯开的;用别的解释无法说明为什么那么粗壮的木头会出现如此笔直的断裂。“我 知道这是谁的手干的。”持里劳尼大夫说道,我心里也早就明白了。 果然,听见了急驰的马蹄声,在山涧边上出现了一匹马和一个半边身子裹在一件黑斗篷 里的骑十。这是梅达尔多子爵,他那三角形的嘴边挂着一丝冷笑,默然注视着预谋的可悲得 逞。他本人或许也不曾料想会是如此:他肯定是想弄死我们俩,结果却救了我们一命。我们 吓得瑟瑟发抖,眼望着他骑着那匹瘦马离去。那马在岩石亡蹦跳着,像是一只母羊生的崽子。 我舅舅那时候总是骑马溜达。他让制造驮架的彼待洛其奥多师傅做了一副专用马鞍,可 以把他的身子用皮带稳稳当当地拴在一只脚蹬上,另—只脚蹬上则用一个秤锤固定体。马鞍 的一侧挂着剑和拐杖。这样子爵便可以骑在马上了,他头戴插有羽毛的宽边帽,半个身子埋 藏在总是飘荡荡的斗蓬里。人们听见他的马蹄声就逃开,比麻风病人伽拉特奥从身边走过时 还要恐慌,连孩子和牲畜也都带走,又担心地里的庄稼,因为子爵的心肠坏,从不轻易放过 任何人,随时随地可能做出最难预料和最不可理解的行为。 他从不生病,因此从不需要特里劳尼大夫医治。可是我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大夫如何 能逃脱他的魔掌。大夫尽量避开我舅舅。甚至不听旁人议论他。每当同他谈起子爵及其残酷 行为时,特里劳尼大夫就摇摇头,撮起两片嘴唇来含糊其词地说:“噢,噢,噢!„„啧,啧, 啧!",好像人们对他议论不该说的事情。而且,为了转移话题,他就滔滔不绝地讲起库克船 长的旅行故争。有一次,我试探着问,依他之见,我舅舅残废得如此严重为何能生存。这个 英国人不知道说别的,只是对我一个劲地:“噢,噢,噢!„„啧,啧,啧!"好像从医学的角 度上,我舅舅的这种病例倒也丝毫不能引起大夫的兴趣。于是我猜想他成为医生也许只是为 了服从家人的安排或者图谋实惠,完全不是因为看重这门科学。也许他的船医职业仅仅是靠 他玩三七牌的高超技术得来的,那些著名的航海家和其中首屈一指的库克船长是看中了他的 这一特长而把他留在船上作牌局伙伴。一天夜里,特里劳尼大夫在旧坟场上用网子捕磷火时, 突然看见泰拉尔巴的梅达尔多就在面前,他正在坟头上放他的那匹马吃草。大夫骇怕极了, 慌乱得不知所措,可是子爵还叫他走近一些,并且用那半张嘴发出极不清楚的咬字吐音问他: “您是找夜间的蝴蝶吗,大夫?” “唤,大人,”大夫回答,声音细若游丝,“噢,噢,不是蝴蝶,大人„„是磷火,您知道 吗?磷火„„” “知道,磷火。我也时常琢磨它的来源。” “这一直是我在研究的问题,搞了很久了,还没有什么结果,大人„„”特里劳尼说。 由于子爵的语气和善,他稍稍地壮起胆子。 梅达尔多的尖瘦的半边脑——皮肤紧绷绷的活像个骷髅抽搐着微笑了。“您作为学者值 得给予各种帮助。”他对医生说:“可惜的是这块坟地已经废弃多时,不再是产生磷火的好场 地了。但是我向您允诺,明天我将出力帮助您。” 次日是规定的执法日,子爵将十个农民判处死刑。因为按照他的算法,他们没有缴足应 向城堡交纳的收获物的数量。死者被埋葬在公共墓地里,坟上每夜都冒出大量的鬼火。特里 劳尼大夫被这一帮助吓瘫了,虽然这对于他的研究很有益处。 在这样可悲的情形之下,彼特洛基奥多师傅制造绞刑架的技术大为完善。他做的那些东 西,不仅有绞刑架,还有供子爵对被告人进行酷刑逼供的三角架、绞盘等其他刑具,都堪称 木工和机械工的杰作。我时常到彼特洛基奥多的铺子里去.因为看他那么熟练灵巧而且又那 么劲头十足地干活,我觉得饶有兴趣。但是敢怒不敢言的苦恼刺痛着这位原本是驮架师傅的 心。他制造的可是处死无宰百姓的断头台啊。他想,“我怎么办才能让他派我造别的什么东 西,一样的精工细作,别样的用途呢?什么是我最喜欢制造的新机器呢?"但是他没有往下想, 竭力从头脑里驱除这些念头,想方设法做出最美观和最实用的刑具。“你应当忘掉它们的用 处,”他还这样对我说,“你只当它们是机器。你看它们多漂亮呀!” 我望着那些用横梁、升降绳索、连环绞盘和滑轮组成的装置,尽量不去想在那上面受折 磨的躯体。可是我越是努力不想.越是不得不想。我问彼特洛基奥多:“我该怎么办呢?" “就像我这样做,孩子.”他回答,“就像我这样做,好吗?”那些日子虽然使人痛苦和 恐惧,也自有它欢乐的时光。最美好的时刻是旭日升起之际,看大海万顷金波,听母鸡咯咯 下蛋,还有那个麻风病人沿小路吹响的号角声。他每天早上来为他的不幸的同伴们乞时。他 名叫伽抓持奥,他在脖子上挂一把打猎用的号角,老远就通知人们他的到来。妇女们听见号 角响,就把鸡蛋,或是丝瓜,或是西红柿,放到墙角边,有时候还会放上一只剥了皮的小兔 子,然后带着孩子躲避起来。因为当麻风病人走过时谁都不应该留在街上,麻风病不接触也 会传染,甚至眼睛看见他也是危险的。伽拉特奥沿着空无一人的小路慢慢地走来,手里拄着 一根长棍,破烂不堪的长衫施到了地上。他有一头长而硬的黄头发,一张白惨惨的圆脸,脸 上已经有点被麻风病侵蚀。他收集起施舍物品,把它们装进背篓里,朝避开的农民的房屋大 声道谢,说些甜言蜜语,里面总要夹带点逗笑或挖苦人的双关语。 那时候在沿海地区麻风病是一种常见病,在我们村旁边就有一个专住麻风病人的小村子, 叫布拉托丰阁,我们承担了向他们施舍的义务,就是由伽拉特奥取走的那些东西。 在船上或在乡间有人一旦染上麻风病,就要离开亲友到布拉托丰阁去度他的余生,等待 着被疾病吞噬。据说每次为欢迎新的患者到来,那里都要举行盛大的庆祝,老远就能听到从 麻风病人员里传出的吹奏弹唱声,入夜不息。 关于布拉托丰阁的传说很多,虽然健康的人谁也没到过那里.可是大家都说在那里生活 是无穷无尽的狂欢作乐。在变成麻风病隔离区之前,那里曾是一个娼妓窝,各种族和各宗教 的海员都去光顾,现在那里的女人们似乎还保持着当年的放荡作风。麻风病人不事耕种,只 有一园草莓。他们终年饮用自制的葡萄酒,总是处于微醉的状态之中。麻风病人们的头等大 事就是吹拉弹奏他们自己发明的古怪乐器,他们的竖琴弦上挂着许多小铃铛;他们用假嗓音 唱歌,还用彩笔涂抹鸡蛋壳,好象永远在过复活节。他们把茉莉花环套在变了形的脸上,沉 醉于极为轻柔的音乐声里,这样就忘掉了疾病使他们从那里隔离出来的人世间。 从来就没有医生愿意治疗麻风病人,可是当特里劳尼大夫来到我们这里定居之后,有人 希望他愿意将他的医术用于治好本地的这个痈疽。我也曾怀有这样的希望,而且想得很幼稚, 我早就很想去布拉托丰阁观看麻风病人的联欢会,如果大夫要在这些不幸的人身上试验药效, 也许有时候会允许我陪他到村子里面去。可是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出现。特里劳尼大夫一听 见伽拉特奥的号角声,立即拔腿就逃,显得比谁都更怕传染。有几次我试图向他询问那种病 的性质,他给我的答复是含糊不着边际的,仿佛一提“麻风病”这个词就令他很不自在似的。 说到底,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非要死心眼地认定他是大夫不可。对于牲口,特别是对于小动 物,对于石头,对于一团自然现象,他满怀一腔关注之情。可是对于人类和他们的疾病,他 心里充满厌恶和恐惧。他害怕鲜血,只用手指尖触碰病人。遇到危重病人,他就用一块在醋 酸里浸过的丝绸手帕捂住鼻子。他像女孩子一样害羞,见到裸体就面红耳赤。如果给一个女 人看病,他就不敢抬眼看人家,说话也结巴起来。他在飘洋过海的漫长旅途中,似乎从未结 交过任何女人,幸亏那时候我们这里接生是产婆的事情,要不然的活,真不知道他如何能履 行职责。我舅舅父想起了纵火。夜里,突然间,穷苦农民的干草棚着火,或者是一棵成材的 树木,甚至整片树林烧起来。于是,我们只好诽成长队传递水桶,将火浇灭,往往要忙到天 明。遭殃的总是那些同子爵争执过的人,他们抱怨他的规章越来越苛刻和不近情理,或者指 责他加倍提高捐税。他焚毁财物还不解恨,开始放火烧住宅。他好像是夜里溜到屋边,将点 燃的火绒扔到屋顶上,然后骑马逃走。但是从来没有谁能当场捉住他。一次烧死两位老人; 一次把一个男孩子的头烧得像被剥了皮一样惨。在农民中对他的仇恨情绪高涨起来。与他不 共戴天的仇敌是那些住在科尔·杰毕多的农舍里的信胡格诺教的人家。在那里男人们整夜轮 流站岗,防备起火。 没有任何说得过去的理由,一天夜里他跑到了布拉托丰阁的房檐下。那些房子是茅草盖 顶,他在房顶上浇上松油,点起火。麻风病人有着被烧时无灼痛感的优越之处,如果他们在 睡觉时被火烧着,肯定不会再醒过来。可是子爵骑马逃离时,听见村子里响起了一把小提琴 的独奏声。原来布拉托丰阀的居民并没有睡觉,正玩得起劲哩。他们都烧伤了,但不觉得疼 痛,在他们看来这很有趣。他们很快扑灭了火。他们的房子,因为或许也传染了麻风病,被 火烧坏的不多。 梅达尔多也糟践自己的财产:在城堡里放火。火从仆人们居住的那一侧烧起来,熊熊烈 火中有一个被因的人在声嘶力竭地呼救,子爵置若阁闻,骑马跑向田野。他存心害死自己的 奶妈和第二个母亲赛巴斯蒂姬娜。女人们都想对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保持永久的权威,赛巴 斯蒂姬娜对子爵干的每一件坏事都少不得要数落一番,即使当大家都一致认为他的本性已经 变得残忍到本可救药的地步时,她仍然要教训他。赛巴斯蒂姬娜被人从四壁烧焦的屋里救出 来时已经烧伤得不成样子了,她只得卧床多日,等待创伤痊愈。 一天晚上,她躺着的那间房的门被推开,子爵站到她的床前。 “奶妈,您脸上的那些斑点是什么呀?”梅达尔多说着,指了指烧伤处。 “你的罪孽留下的痕迹,孩子。”老妇人说话时神态安详。 “您的皮肤凹凸不平和颜色深浅不一,您生什么病了,奶妈?” “我的孩子.你如果不悔改,等待着你的是下地狱。相比之下,我的伤痛算不了什么。” “您应当尽快痊愈。我可不想让左邻右舍的人知道您病成了这个样子......" “我又不嫁人,用不着为我的容貌担心。我只要良心还在就行。这话对你也合适。” “您的新郎还在等您,他要带您走,您不知道吗?” “孩子,你的青春美貌被损坏了,也就不要拿上年纪的人来开心啊。” “我不是说笑话。您听,奶妈,您的未婚夫正在您的窗子下面吹奏„„” 赛巴斯蒂姬娜侧耳细听,听见了那个麻风病人在城堡外面吹号角。 第二天,梅达尔多派人把特里劳尼人夫叫来。 “可疑的斑点不知为什么出现在我们一个老女仆的脸上,”他对大夫说道,“我们大家怕 这是麻风病症。大夫,我们全靠您的明鉴了。” 特里劳尼大夫躬身侍立,口中嗫嚅道:“大人.我的职责„„就是永远听从您的吩咐, 大人„„” 他转身出去,抱着一小桶“坎卡罗内”酒溜出城堡,消失在森林里。一星期不见他的人 影。当他再露面时,赛巴斯蒂娅娜已经被打发到麻风村去了。 她是在一天傍晚太阳落山时离开城堡的。她身穿黑衣,头戴面纱,胳臂上挽着一个装着 衣物的包袱。她知道她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她只能去布拉托丰阁。她走出人们一直把她关 到那时才开的房间,走廊上和房间里都空无一人。她走下楼,穿过庭院,来到屋外。到处不 见人,在她所到之处人们都躲避起来。她听见了仅有两个音符的低沉的猎号声:在前面的小 路上伽拉特奥正把他那件乐器的嘴对着天空翘起。奶妈缓慢地挪动脚步;小路婉蜒伸向前面 西下的夕阳。伽拉特奥远远地走在她前头,不时停下来好像是观看在树叶间嗡嗡乱飞的黄蜂, 举起号角,吹出凄凉的音调。奶妈打量着她就要永远离开的田园和河堤,觉出人们就在篱笆 后面远远地躲着她,她接着往前走。她孤身一人,跟着前面离她老远的伽拉特奥,走到了布 拉托丰阁。当村子的栅栏门在她背后关上时,小提琴开始奏乐。 特里劳尼大夫让我非常失望。他不设法使年老的赛巴斯蒂娅娜不被宣判为麻风病而进麻 风村,他一点儿忙都不帮——明明知道她的疤痕不是麻风病引起的。这是懦弱的表现.我第 —次对大夫产生了反感。还有一点,他知道我是捉松鼠和采山莓的好手,对他大有用处,他 逃进森林时不带着我。现在我不像以前那样喜欢随他去找鬼火了,经常一个人四处逛悠,物 色新伙伴。 现在最吸引我的人是住在科尔.杰毕多的那些胡格诺教徒。他们是从法国逃出来的,法 国国王下令把所有侍奉他们那种教的人都剁成肉酱。他们在翻山越岭时丢失了他们的经书和 玉器,现在没有圣经读,没有弥撒做,没有颂歌唱,没有祷告念。他们像所有那些受过迫害 之后移居在异教人之中的人们—样,不信任旁人,不愿再接收别的经文,不听任何关于举行 他们的宗教仪式的建议。倘若有人去找他们,称他们为胡格诺兄弟.他们就担心他是乔装打 扮的教皇的密探,便一声不响地关上门。他们怀着上帝降恩宠于他们的希望,不分男女,一 起从早到晚地干活,在科尔·杰毕多的坚硬的土地上耕耘着。他们不大懂得什么是犯罪行为, 为了不犯错误而订出许多清规戒律。他们用严厉的眼光互相监视,窥探别人是否有用心不良 的细微举动。他们模模糊糊地记得他们教会里的争论,绝不提起上帝或其他有关宗教的话题, 生怕说错而犯下渎圣罪。于是他们既无任何教规可遵循,又不敢在信仰问题上创建新思想, 可是他们一脸严肃庄重的神情,好像时时刻刻在思索这些问题。相反,久而久之,他们辛苦 的农事劳作 制度 关于办公室下班关闭电源制度矿山事故隐患举报和奖励制度制度下载人事管理制度doc盘点制度下载 取得了相当于教规的地位,迫使他们养成勤俭的习惯,以及妇女们善于持家 的优点。 他们是一个大家庭,儿孙满堂,媳妇众多,人人都是大高个儿,个个肌肉发达。他们在 地里干活时也穿着黑色的礼服,钮扣规规矩短地系好,男人们戴宽边帽,女人们扎白色头巾。 男人们蓄长胡子,出门走路总是肩挎猎枪,但是听说他们除了打麻雀之外从不开枪,因为有 禁止打猎的戒律。 石灰质的山地艰难地生长着一些劣质的葡萄和低产的小麦,埃泽基耶莱老头子的声音时 时响起。他朝天举起双拳,白山羊胡子抖动不已,眼睛在那顶漏斗式的帽子下骨碌直转,不 停地吼叫:“瘟神和灾星!瘟神和灾星!”他朝正在弯腰干活的家里人喊话:“乔娜,锄快点! 苏珊娜,快把那棵草拔掉!托比亚,你去撤肥料!"他对一群干活懒散,使用工具材料大手大脚 的人怒气冲冲地发号施令和训斥。每次分派完为使土地不致荒芜而必不可少的各种活计之后, 他自己也开始干活,一面驱赶人们分头去做事,一面骂道;“瘟神,灾星!" 他的妻子从不大声说话,而且显得与众不同,仿佛坚信着她的某种秘密的宗教,在许多 事情的细微末节上都很严谨,但她从不向人说教。她只是瞪大眼睛盯住人,绷着嘴唇说:“您 觉得合适吗,拉凯莱妹妹?您觉得这样恰当吗,阿龙内兄弟?”就能使别人脸上少见的微笑从 嘴边消失,恢复严峻而专心的表情。一天晚上,正当胡格诺教徒们做祷告时,我来到科尔. 杰毕多。他们没有动嘴念叨什么,没有举手合掌,没有屈膝下跪,而是在葡萄园里排成队笔 直地站着,男人站一边,女人站一边,最前头站着长髯垂胸的埃泽基耶莱老头。他们直视正 前方,垂下肌肉隆起的胳膊,手捏拳头,显得很专心的样子,但是并没有忘记身边的东西, 托比亚伸手捉掉葡萄藤上的一只毛毛虫,拉凯莱用鞋底的钉子踩死一只蜗牛,埃泽基耶莱也 忽然摘下帽子吓唬飞到麦田上的麻雀。 后来他们唱起圣歌。他们不记得歌词了,只是哼着歌谱,那调子也不准,时常有人走调, 或许大家都总是唱错,但是从不中断,唱完一段又一段.始终不唱歌词。 我觉得有人拽我的一只胳膊,是小埃萨乌,他打手势叫我别作声并跟他走。埃萨乌同我 一般大;他是考埃泽基耶莱最小的儿子;他只徒有来自父母的坚毅而刚强的面部表情,而骨 子里很狡黯,是一个十足的小流氓。我们一面往葡萄园外爬,他一面对我说;“他们还要祈 祷半个小时。真烦人!你来看看我的洞。” 埃萨乌的洞是秘密的。他藏在那里面,不让家里的人找到他,使他们无法派他去放羊或 去菜园子里捉蜗牛。他躲在里面一连几天不干活,而他父亲在田头地里怒吼着寻找他。 埃萨乌贮备了一些烟叶,在一面洞壁上挂着两只长长的花陶瓷烟斗。他装好一只烟斗, 让我抽烟。他教我点燃烟锅,然后他大口大口地吸起来,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孩子抽得这 么贪婪。我是头一次抽,立刻感到难受,就停下不抽了。为了给我提神,埃萨乌拿出一瓶烈 性洒,给我倒了一杯。这酒又让我咳嗽起来,并烧灼着我的肠胃。他倒像喝水一样。 “我想喝醉。”他说。 “你放在洞里的东西是从哪儿拿来的呀?”我问他。埃萨乌勾动手指头做了个扒窃的动 作,说道:“偷来的。”他领头带着一伙基督徒家的孩子们在四乡偷抢。不仅偷摘树上的果子, 而且还进屋子里面偷东西,摸鸡窝。他们骂起人来比彼特洛基奥多师傅更凶,骂的次数也更 多。基督徒的和胡格诺教徒的骂人话他们都会,他们之间互相对骂。 “我还干许多别的坏事,”他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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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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